第一次独自在家作文

时间:2023-05-06 16:45:44 作文网 我要投稿

第一次独自在家作文

第一次独自在家过夜

第一次独自在家过夜一个寒冬的深夜,外面下着鹅毛大雪,大概是因为要过年了,雪下得分外喜悦。爸爸妈妈去了外婆家,我独自在家做作业。我胆小,以前妈妈不陪我,我就不上床睡觉。作业写完了,快十点了,爸妈怎么还不回来。我坐在窗前看着铺天盖地的大雪向我眨着眼。九点半,九点四十五,“铃铃。。。。。”闹钟敲响了,告诉我十点了,我也很困,只好到床上去。可是总觉得怪怪的,于是我就坐在床上等爸爸妈妈回来。我坐在那儿动都不敢动,总觉得背后有人看着我,全身凉袭袭的。会不会有鬼,会不会有一些怪东西?怎么会,这是我家。。。。。。“咚咚咚。。。。。。”好像有人敲门。“啊,妈妈!”我飞快地跳下床准备去开门。可又一想,不对,爸爸有钥匙,为什么不自己开门,而且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子,刹那间,我的脸变了色,忙问“谁?”可外面没有声音,我的心一下凉了半截“会不会有歹徒”我不敢想了。门外,雪还在纷纷扬扬,似乎更大了。夜,黑黑的,静静的,我望着那扇门,真希望它关得更紧些。。。。。。我的心跳得更厉害了,“咚咚咚”。。。。。。声音还在继续,我想会不会是爸爸在试探我了,我准备开门去探究竟,可是剧烈的心跳声使我望而却步。我干脆把耳朵塞上,声音虽然渐渐变轻了,但我依然听得是那样的清晰。不知什么时候敲门声停止了。歹徒走了吗?又过了一会,敲门声还没有响起来,肯定走了。我悄悄地走过去轻轻地打开那扇紧闭的门。我发现是奶奶,奶奶她怕我一个人在家怕,过来陪我。看着奶奶冻得通红的手,我明白了,全明白了。此时的门是开着的,我心里的门也是开着的,永远都是开着的。

第一次独自在家作文

书也会笑

书也会笑

河北省承德县第二小学五年级二班李杰

一本本厚厚的书,一本本平乏的书,一本本没有声音的书,他居然会笑。

记得,六岁时的一天,我爸爸妈妈都上夜班,原来都是一个人上夜班,一个人在家陪我,今天可能是厂子实在太忙,实在排不开吧,爸爸和妈妈一起上夜班了。我第一次经历家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过夜,虽然妈妈打来电话,但我还觉得好寂寞,好凄凉,好恐怖呀!心想,会不会有坏人,我当时心惊胆战。在这样的夜晚里,让我独自熬到十二点,我想有些不可能吧?看电视的声音大,我怕惊动外面,让人知道我一个人在家我,我不敢看电视。屋里很静,好像掉地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声音,外面漆黑一片,似乎比往常静得出奇。时间像凝固了一样,简直就是度日如年。在我惊恐不安的时候,我看到书橱里的童话集,拿下来坐在沙发上随便地翻着,当我看到小葫芦娃的故事时,仔细地看起了小葫芦娃大战妖怪的精彩场面。故事很有趣,葫芦娃的勇敢,给了我勇气,使我忘记了一切。看着看着我们不约而同的笑了起来,谁?是谁在和我一起笑的这么大声?是谁呀?哦,原来是书,书也会笑呀?后来我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从那以后书和我成了一对好朋友,书好像能看透我了我的心事,经常和我说话。有时我也会给书讲故事,书里的故事和我讲的故事有时还发生战斗,有时会合成一个故事,显示出无穷的战斗力,有无比的威力可以战胜一切。

书是我的伙伴,也是我的倾诉,我们一定不离不弃。

点评小作者能体会到书会笑,实属难能可贵。书中有我,我中有书,这不正是我们读书追求的目标吗?书是我们的良师益友,需要多读。小作者的经验给了我们很好的启迪。语言朴实,叙事条理清楚。

(指导教师郝增)

竹子与熊猫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了。”music小声地说。

“是吗?怎么知道的?”

music微微低着头,走在我的身边,还是语调很小声,“因为你在我们班里有一大群哥们儿呀,他们经常很大声的提起你。”

难道我很有影响力吗?这到是以前我没有注意到的,所以我问:“那都说我些什么呢?”

“说你好话啊。说你成绩好,篮球打的也好。”

Music给我的感觉和竹子很不一样。因为我看中music的是她平时的活泼和疯狂,但她却偏偏要在我面前显露出她的另一面,想要恬静与温柔,这让我觉得有点不舒服。我打算在music面前也显露一下我的另一面,在竹子面前从不敢放肆的一面。

我很主动的拉住了music的手,用手指在那皮肤上摩擦了一下,很光滑的感觉。打手轻轻颤抖了一下,想要缩回去,还是被我拽住了。“是因为这个喜欢我的吗?”我把嘴贴近了music问道。

Music的脸明显的红了,咬着唇,一言不发。

我头一次涌起了这种强烈的想要征服的欲望,非让music说出来不可。我很留意了周围的情况,路上没有什么车,路灯也昏昏的,站在树荫下,没人会注意到我们。于是我就选择在这里,扶住music的双肩,盯着她的双眼,学着电视里的语调,很温柔的说:“告诉我,好吗?”

music始终不抬起头来正眼看我,只是呆呆的站着。

“你成绩好啊,以为你是个很听话的乖孩子,和别的好成绩的人一样。”

“然后呢?”我故意紧盯着music的眼睛。

“你的信,没想到你会那样给我写信,感觉就,就不一样了。”

“就这样喜欢上我了?”我突然觉得这好想就是个很好玩的游戏,想要追问到底想要知道一个女孩对我所有的感觉。听见一个女孩说喜欢自己,的确很值得炫耀。

Music又一次选择了红着脸的沉默,只是让我感到好像她的头一点点的上下动了一下。这个举动使我更想要得寸进尺,一只手搂着music的腰,一只手抚摸着她的后背,便要去吻她。

Music本能的把头一偏,呼吸越来越急促,眼睛都快要闭上了,不自禁地说出两个字,“不要。”

这个时候,我居然还很头脑清醒,和我吻竹子的时候完全不一样,我只觉得我一定能够得到。“因为我不想要别的男人先我得到你的吻。”这句话说出来,我也得逞了。我也很惊奇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大概是因为和music的相处,激发了我神经的另一端。和竹子在一起,是情不自禁,本来就应该那样。和music在一起,是因为我想要那样,只是为了特定的目的。

我其实也想不到,music很快就成了累赘。她真的很缺乏神秘感,而这是男人最感兴趣的。很容易的搞定,虽然感到很成功,但是又很缺乏成就感。比如说,她会在下课的时候来到我们班的门口,大声叫我的名字,这样会让我很尴尬,很没面子。作为一个女生,你应该在后门出现,悄悄拉开一道缝,探着头,很小声的叫我“熊猫,出来一下,好吗?”这样做的话,我会很有满足感。

所以music就真的是一段流行音乐,在我的高中生活中只是短小插曲,来的快,去的也不慢。后来我既没有当面提出过什么,也没有作过多的说明,见面和联系在我的计划中逐渐减少。Music也没有做过过多的事了,她好像很清楚我有个竹子。再以后,我可以在上学的路上,很潇洒的从music的身边擦肩而过。我到不觉得我有过错,只觉得music不该这么傻。

高中的我和初中的我简直不可同日而语。高一的第一个期中考试,我就已经在班里确立了前几名的地位,成了班主任的几名爱将之一。在学习至上的时候,成绩好就一切ok了。我和竹子就算公开化也没什么大不了了。因为班主任曾私下表示过,成绩差的就叫野鸡配色狼,而我和竹子这种呢,就是强强联合了,可以互助提高的。我也终于有了发光发热的机会,在竹子给我补习语文的同时,我给竹子辅导物理和化学。

一九九六年六月二十二日是竹子十七岁的生日。晚自习过后,我故意缠着竹子问了两到语文上的问题。隐约感到学校里的人走得差不多了,我猛地一合书。

“怎么了?”竹子一眨眼,望着我。

“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很温柔的说,“HappyBirthday!”

竹子开心的笑了,“谢谢。”然后很诡秘地问:“没有生日礼物吗?”

“当然有了。”我抓住竹子的手,“来。”带着竹子下楼,来到操场上,选了没有光线的一角,黑洞洞的,很合我的愿。

“哈?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呢?”竹子很不解。

我上手摁在竹子肩上,“先坐下来。”我也坐下来,侧着身,紧挨着竹子。

“到底要做什么?”

“好了,好了。”我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圆圆的生日蛋糕,只有平常的四分之一那么大,上面用奶油写着竹子的名字。我很小心插上一根蜡烛,把蛋糕捧到竹子面前。

“生日快乐。”

“啊,”竹子很明显睁大了眼睛,轻轻舒出口气,“好漂亮,谢谢!”

透过烛光,我看着竹子的双眼。细细的,长长的两排睫毛弯弯地往上翘,黑黑的瞳孔映出了烛光动人的光泽,透彻的眼珠闪闪动动。竹子的眼神是安详快乐的。也许是晚风拂动了竹子的秀发,也撩起了我心里的一丝波澜,我的嘴角禁不住抖动了一下。

“你真美。”

“你说什么?”竹子斜着头,笑意殷殷看着我。

“快吹蜡烛吧。”我把蛋糕往竹子面前靠近了点。

竹子一撇嘴,轻轻一口气,吹灭蜡烛,那气息也从我手指间飘了过去。凉凉的。

“好,可以吃蛋糕了。”我还没来得及放下手中的蛋糕,就感到竹子向我倾斜过来,她软软的唇印在了我的嘴角。这是竹子第一次主动地吻我!

半个月亮的脑袋从看不见的云里钻了出来。面朝着竹子,才看清她缓缓睁开的眼睛,面颊在月亮的微笑下透着红韵。呼出来的气息都扑在我脸上,我也不管那是二氧化碳,一古脑儿都吸进我自己的肺里了。面前摆着这样一个竹子,我心如止水,只是静静的欣赏。伸手过去揽住竹子的腰,软软的,很温暖。我忍不住想要陶醉其中了。

凉风一阵流动着,把我推醒,一个寒战,身子抖了一下。

竹子偎在我怀里,清楚的感受到了。“怎么发抖了呢?”

“我想大概是中毒了。”

“中毒?”

“是呀。”我解释道,“刚才我吸了一口你吐出来的气体,未经化验成分不明,看来是含有有毒成分,把我都麻痹了。”

竹子拍了我一下,“就会瞎说。”

“本来就是,让我中了你的毒,现在我想……”我低头吻了竹子的头发。

竹子扯了一扯我的衣服。

“还没吃蛋糕。”我突然想到时间不早了,象征生日的蛋糕却还没动,赶紧催了催竹子,“快点把蛋糕吃了。Ok?”用塑料小刀把蛋糕切成四块,带花的给了竹子,写有竹子名字的那块被我咽进了肚子。

“都不会选奶油少一点的。”竹子吃完最后一点蛋糕,站了起来,“我会长胖的。”

“长个二三两能算得了什么?”我也起来,和竹子往车棚走去。

“你现在有多重了?”我突然问道。

“加上你的蛋糕,现在可能有一百了。”竹子回答得挺不好意思,“是不是觉得我该减肥了?”

“这倒不是,我想看看一百斤到底有多重?”

竹子放慢了脚步,“你又想到什么了?”

“嘿嘿,”我绕到竹子身后,“我想亲身感受一下你的重量,看看你是不是只有一百斤。”说完,双手就把竹子横抱了起来,像电视里那样。

竹子把头贴在我的脖子上,小声地嚷着:“讨厌!快放我下来!”

其实吃惊的是我。我没想过抱一个人会是这么吃力,感觉好重,只能迈着碎步蹒跚而行。“哇!开玩笑!你真的只有一百斤吗?依我看至少有一百二了,”终于撑不下去,我放下了竹子,“我克服重力做了多少功,累死我了!”

竹子很在意自己的体重,皱着眉头,一抡书包,“你去死吧!”向我砸来。

一阵哈哈声中,我想,这个生日竹子一定会很难忘的。

暑假了,老爸老妈要回母校去参加建校一百周年的庆典。他们是大学同班同学,提起大学里的日子,想到几十年前的老同学又要聚会,心里都有掩盖不住的兴奋。当天一大早,两个人就兴冲冲的出发了。我还在被窝里睡意朦胧,只是隐约听见老爸说把手机留给我用,便于遥控我的生活,因为我不得不破天荒的头一回独自在家两天。

终于醒来,天!居然才刚八点,老爸老妈这么早就消失掉了!迷迷糊糊好像还记着点老爸临走时的话,果然那部摩托罗拉留在我的枕边。先面还有一张纸,详细列出了家里的每一样食物放在什么地方,还有什么时候会定时给我电话。哇!我真的不是小孩子了,用得了这么麻烦吗?但是看着手机,我忽然有了个主意。

胡乱抓了几件衣服套上,连早饭我也不吃了,就骑着车往竹子家奔过去。正常的时间是两分三十秒,今天我只用了一分三十秒。

在竹子家的门口,我拨通了她家的电话。在放假的时候竹子会很懒,早上一般十点以前醒不了,而我想用一个很老土的办法来给她一个惊喜。

拨通了的长音响了好几声,竹子有气无力的声音才传过来,“喂 ̄ ̄ ̄ ̄ ̄ ̄”

“你还在睡啊!起床了!”我故意很大声地说。

“猪!”竹子气呼呼的声音,“我还在睡觉,现在才几点?”

“八点五分!”竹子看过表,嚷道“这么早!干什么?我不管,我要睡觉!”

“哪里早?我都起来了。”要是竹子不起来开门,就一切都泡汤了,“快起来吧,我现在你家门口了。”

“哼,想骗我?我才不上当,”竹子打定了主意是不起床,“我不管,我要睡觉!”

“拜托,起床吧,开一下门,你就知道了。”我都快求竹子了。

“我不!”

开玩笑!这是摆明了不让我进门,多尴尬,我就拿着手机在竹子家门口和她磨蹭吗?还好这时候竹子的妈妈买了早饭刚巧回来了。

“阿姨好。”

“咦?你怎么在外边?不进去?”阿姨显得很奇怪,一边掏出钥匙来开门。

“竹子不给我开门,说她还要睡觉。”我回答着。

阿姨开了门,朝屋里嚷着:“竹子,还不起床吗?”然后朝着我:“快进来吧。”竹子的妈妈的她爸爸在我的印象当中都是相当和蔼可亲的,对于我和竹子,好像都是默认了,从不加以干预。竹子有时候都很奇怪,“为什么在我这个年龄,老妈从不问我有没有男朋友?”

进了屋,我直接来到竹子的房间,果然人还在床上躺着,盖着薄薄的被子。竹子很不情愿的揉了揉眼睛,嘟着嘴说:“哦?你真的在外边啊?”

我坐在床边,放下手机,“废话,难道还骗你吗?”

“活该!”竹子把双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伸个懒腰,“谁让你这么早来把我吵醒?”

我故意不说话。

竹子扯了一下我的衣袖,笑了笑:“好啦,还是谢谢你在门外打手机,让我也感受了一下电视里的情节。”竹子的笑是最让我难以抗拒的,就算她这时候要借这个手机去打个国际长途我也不会皱一下眉。

“这两天我爸妈都不在家,我一个人住,所以这么早就来找你了。”我顿了一下,“去我家玩吧?”

“他们今天走的?”对于很多家里的事,我和竹子都互相通报,他当然知道我老爸老妈校庆的事,只不过欠缺对具体细节的了解。“那等我给我妈说一下。”竹子说着,就要伸手自己揭开被子,突然一停。

“你在这干吗?”竹子朝我嚷道“出去啊,我要换衣服!”

“我在这儿就不能换吗?”我使坏地看着竹子,“不能让我看吗?”

“你去死啦!”竹子白了我一眼,“快出去!色狼!”

我“呵呵”笑了笑,也只好出了竹子的房间,什么时候我才能亲眼目睹你换衣服的样子呢?一定很好看。

竹子不一会儿就走出来,今天穿的是裙子。一条浅色的及膝的裙子,一件短袖的上衣,正好把竹子最吸引我的肤色都显现在我眼中。她每天都是心情很好的样子,三两步跳到她妈妈跟前,说了两句,就来到我面前,用手指轻轻戳了一下我的腰,轻轻一抬头,笑了一下,“走吧。”

出了门,竹子就轻轻拉了我的手,问:“去你家做什么呢?”

我凑到竹子耳边,说:“先买点菜,我们中午做顿饭,下午看电视,晚上待定。”凡是要带给竹子的节目,我都事先准备的很好,从不让竹子失望。

下了楼,竹子往前迈了一大步,拉着我的手分开了。毕竟这时候还没有成年,做什么都的小心,太嚣张的话,早晚会出问题。

以前也跟老爸学过几个菜,自认为比较拿手的有炸茄盒,青椒肉丝,番茄鸡蛋汤,清炒空心菜等,虽然不多,但是已经足够两个人吃一顿了。很早就对竹子夸耀过我的手艺,竹子老是眼角一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鬼才相信!”那么今天就是我在竹子眼里翻身的机会了,虽然我现在成绩很不错了,体育也很好,不过我想在竹子心里成为一个最完美的男人,不得不在各个方面来展示自己。

下午去市场买菜,我的表现似乎是很丢脸,因为在这之前我从来没有过买菜的经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菜应该是什么价。这个时候,竹子就显得很老道,她走在前面找寻我想要的菜,我就拎着菜篮跟在后面,说东就东说西就西。在别人眼里看起来应该很没面子,但是我心里反而很有点幸福的味道,竹子在前面引路,不时地朝我招手,让我感到一家人的滋味,老爸和老妈出去买菜的时候多半就是这个样子。

“这个菜怎么卖?”竹子打听。

“六毛。”

“五毛卖不卖?”竹子继续问。五毛和六毛有什么区别呢?反正买的又不多,别人种菜也挺不容易,我是这样善良的理解。

菜农理着自己的菜,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走。”竹子一甩头,显出那种做作的高傲样子,还伸出右手食指往我这边勾动了一下。我还在想着劳苦大众的辛苦难道也是值得讨价还价的时候,不由自主被竹子的勾魂一指牵动了,两步就跟了上去,在这个时候好像没有我发言的权利。

“好吧,五毛,拿去。”菜农向这边喊着,我听见了就去尽力分辨那声音里到底是辛酸还是无奈,竹子听见了脸上就露出胜利的微笑。我很少有这种讨价还价的经验,现在看来是很原始了,但在那时候,本想展现自己的我却又先被竹子折服了,心里也不无得意,颇有点“得妻如此今生何求”知足。

做菜的时候,我就显得孤立无助了。为了不让竹子看见我切菜时的笨拙,破坏我的形象,我把竹子遣去玩电脑。等到炒菜的时候,怕油滴溅到身上,我带上了自制的头罩和一双胶皮手套,这样的狼狈样子当然不能被竹子看见了,我甚至锁上了厨房的门,一个人完全独立地操办了做菜全过程。其中番茄鸡蛋汤是我的重头戏,煮成一大锅也就看不出好坏了,而且我放的全是鸡精,放的油也全是鸡油。

一共是三菜一汤,我和竹子分坐饭桌的两端,电视里烛光晚餐的时候多半是这样的。但是竹子却不这么认为,我并不知道她的要求是什么,只听见竹子问:“为什么要坐在我对面,和我离这么远呢?”

“如果你挨着我的话,我可能会情不自禁做点什么。”我一面回答,一面尝了我炒的肉丝,好像咸了一点,接着说到“再说了,距离会产生美。”

竹子也夹了一点炒肉丝,笑眯眯地看着我问“那么坐在我对面就会觉得我美吗?”竹子略带笑意的声音是最美的,我要继续享受竹子这种特有的美丽,就不得不想要调侃一番,竹子到也很喜欢我的歪理。

“美是由神秘感产生的,距离能带来神秘感,也就能带来美的享受了。”我在竹子面前晃动着筷子,一本正经地说“而且你最美的样子并不是这个时候,只可惜我还没有机会看到。”

“哦?”竹子一下被我的话吸引住了,“那么,我什么时候最美呢?”

我把脑袋往竹子的方向挪过去一点,脸上挂着一丝笑,看着竹子的眼睛说:“我想,当我隔着毛玻璃偷看你洗澡的时候你一定是最美的了。”

“熊猫!”竹子大声叫起来,“你去死吧!”用筷子狠狠地敲在我的筷子上,但脸上的笑意是藏不住的。

我知道我又得逞了,躲避着竹子挥舞过来的筷子,嘴里还不停,“你想啊,雾气腾腾的,想看看不到,想看清楚却又朦朦胧胧,在当然是最美的了,这才叫艺术嘛。”

竹子已经被我又一次逗乐了,却还是在假装着生气,我便又加上一句“偷看的时候还有点犯罪的念头,却又不敢,所以不论视觉还是心跳的感觉,都是最美的。”

“死熊猫!”竹子站了起来,把凳子搬到我旁边,和我坐在一块儿了。“什么距离产生美,无坐你旁边,看你还说什么!”

“好啦,”我把左手放到竹子肩上,“开个玩笑,放松一下,不行吗?”

“哦 ̄ ̄ ̄ ̄ ̄ ̄”竹子露出一个神神秘秘的表情,用胳膊肘捅了捅我,笑声地说:“为什么刚才不敢呢?”

“不敢什么?”对着没头没脑的一句,我反应不过来了。

竹子盯着我,“为什么不敢犯罪啊?”

“因为你是竹子。”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很纳闷,女人都是这样的吗?有时会突然问一点很奇怪的话,难道是有特别的要求吗?难道我应该问一下“你想洗澡吗?”或许问了的话,我真有个大胆的机会了,但我真的不会,根本不会去问,原因很简单,对方是竹子啊。

竹子现在坐在我的身边,让我失去了一个可以好好欣赏她就餐模样的机会。不过我的手臂可以时不时和竹子的手臂贴上一下,这种点点滴滴的肌肤相接的感觉对我而言就是最美的享受了,我从来就没在竹子身上奢望过更多。不出所料,竹子对我的番茄鸡蛋汤大加赞赏,还缠着让我教她怎么才能做出这么好吃的汤来,只有我在心里“嘿嘿”暗笑个不停,准放了不少好东西在里边啊。

很快晚饭就结束了,竹子居然主动要求洗碗。“既然你亲自下厨请我吃了一顿,那么作为犒劳,我来洗碗吧。”竹子又送给了我一个甜美无限的微笑。

“呵呵,”我回报以傻笑,“不要我帮忙吗?”

“行了,”竹子推了我一把,“我就行了,你一边待着去。”

然后我就坐在凉椅上看电视。要洗的碗碟并不是很多,听着竹子洗碗时碗碟碰上的声音,水流冲洗的声音,心里很快乐,好像竹子真的是我老婆。伸伸腰,差点就脱口而出“老婆,给我捶捶背。”竹子在厨房里搞定了一切,擦了手,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我觉得是很应该的就一把搂住竹子的肩,把她揽到我怀里。竹子到是吓了一跳,叫道:“这是干什么呀!”我才一下从幻觉中清醒过来,不好意思地抓抓后脑勺,“一时失控,不要介意,不要介意。”竹子也不由自主笑了。

我租了两盘录像带,是周星驰主演的大话西游:《月光宝盒》与《仙履奇缘》。和以前周星驰的片子不大一样,这两部除了搞笑以外,还多了不少情节的东西。竹子喜欢笑,而且很容易被逗笑,她经常是笑得前俯后仰趴在我背上,连眼泪都笑出来了。《仙履奇缘》当中紫霞的角色我很喜欢,不仅仅是因为朱茵很漂亮,更重要的是她在那里边的神情,笑起来的样子,说话的语调都很像竹子。

看过两部录像,已经是十点钟了,我去关上电视,竹子在我身后做了个让我吃惊不小的决定。“我今天晚上不想回家了。”竹子很平静地说。

我心里十二万分原意竹子留在我家里过夜,何况是老爸老妈都不在的今天。只不过这要求居然是竹子主动提出来的,真的让我想不到。我转过身,很是诧异地看着竹子,竹子也恶作剧的样子看着我,这个笑很特别,谁知道她在想什么呢?好一会儿我才吐出几个字:“真的不回去了?”

“嗯。”竹子很肯定。

“可是,你怎么给你妈说呢?她可知道我爸妈都不在家。”

“就说我在豌豆家过夜。”竹子走过来,“我来打电话。”

电话就在电视机的旁边,竹子先是打电话到豌豆家说明情况,商量好对策,然后再打电话回家,征得了她妈妈的同意。

放下电话机的竹子一脸轻松,面朝着我,“刚才都笑得累了,”把手臂伸到我眼前,“看,都出汗了,我去洗个澡。”

哇!我都快要头脑一片空白了!这好像是一些爱情影片里的固有情节啊。然后,然后应该做些什么呢?哈哈,我都快要晕了。

竹子洗澡去了,水声从卫生间传出来,传入我的耳里让我坐立不安。我都不敢往下想,竹子是真想要洗澡呢,还是在对我暗示些什么呢?难道是因为我对距离产生美的那个例子吗?我是知道,卫生间的门上有两道小细缝,真的要去做那种事吗?理智与情感在我的脑袋里纠缠,就在我要痛苦状双手抱头的时候,竹子就出来了。竹子洗澡这么快,还是我在思想挣扎中时间过得太快?这时候,我才突然于一丝失望中发现,我还是有人性善良的一面的。

竹子似乎发现我的一点不正常的样子,问:“咦?你怎么了?”

这个时候,我才抬头看着竹子,我第一次看见了竹子刚出浴的样子。竹子正用毛巾擦着头发,皮肤上贴着一层薄博的水气,脸颊红彤彤的,眉毛,睫毛,发丝上还挂着少许的水珠……我现在心魂尽失,只想捶胸顿足:刚才为什么没有去偷看呢?

“喂,在想什么?”竹子又发现我在发呆了。

“哦,”我慢慢回过神,“我刚做了件见义勇为的好事。”

竹子根本不会相信,瞥着嘴,“瞎吹什么?”

“真的。”我肯定了一下自己的语气,“在你洗澡的时候,我阻止了我的另一半去偷看你洗澡。”

竹子乐了,“你敢!”把毛巾向我砸过来,“你以为我不知道门上有缝啊,我还在往外边看着呢。”啊!原来竹子还真有这么聪明,还好我没有做错事。

竹子过来,竟学着我老妈的样儿,拍着我的头,“嗯,还是很乖的,经得起考验嘛。”接着打个呵欠,懒洋洋的声音说:“我困了,我要睡了。”于是便也不管我,竹子自己走进我的那间屋。

老天,这是怎么了?我都呆了。看来那句话真的不错,女孩子有时候真的比男孩还要大胆,竹子真要给我这个机会吗?啊,难道我真的一个泰山压顶,撕破 ̄ ̄ ̄ ̄ ̄ ̄哇哇哇,不行了,要流鼻血了。

竹子睡了我的床,那我睡哪里呢?去和她一起睡吧,这个念头开始支配我了,毕竟,只要静静躺在竹子身边就行了,我还是相信自己的克制力的。为什么竹子什么话都不说了呢?我关掉屋里其它所有的灯,在进自己的房间前,先伸手进去摸着门边的开关,把灯关掉。如果亮着灯的话,我怕进去后会看见竹子躺在床上的样子,我都不敢想象,我是个经不起诱惑的人。

我进屋了。今晚并不热,眼睛已经熟悉了黑暗,哦,竹子身上是盖着一床毯子的。我把脸凑到竹子面前,都能感到竹子的呼吸,虽然闭着眼,可我肯定竹子没有一点想要睡的样子。

“那,……”我支支吾吾了一下,“我就睡你旁边了?”我想还是应该先征求一下竹子的意见。

没有回答,也看不见竹子点头,装睡吗?那我就当你答应了。我把窗户打开,有夜风,吹进来很凉爽,更是吹散了我那一定点儿的睡意。我绕到床的另一侧,很小心仔细地上床,既不敢脱衣服,更不敢碰着竹子。

躺在竹子旁边,看着竹子背对着我躺着,也没有脱衣服,身上盖着薄毯,但曲线还是都显出来了。这下去会出问题的。我赶紧看着天花板,把双手枕在头下面。

“你睡着了吗?”竹子终于开口了,很小声地探问着。

“当然睡不着了。”

“为什么?”

这种白痴的问题竹子也问的出来?“因为你睡在我身边啊。”我回答。

“那你在想什么呢?”竹子又问。

看着天花板,我随口说出“胡思乱想。”

“死去吧……你!”竹子轻轻的用脚踹了我一下。啊,真的感觉很不错,要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踹我的吗?床上!一张双人床,真是个叫人充满了遐想的地方,温馨又温暖。

竹子调了个方向,转过来,正对着我。我当然感觉到了,头一偏,看见了竹子的脸。黑夜中,竹子的双眸闪闪发亮,好漂亮!

竹子只是看着我,没有说话,静静的,就好像我欣赏她一般的欣赏我。一丝灵光在我脑袋里一现而过,啊,我想到原来在我的被子下面还有一个螺丝帽。把它摸出来,还恰好能把我的小手指套进去。

“竹子,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我很温柔地说。

“什么东西?”竹子的脸一动不动望着我。

“把手伸过来。”我的声音更轻柔了,“闭上眼睛。”

竹子笑了,微微闭上双眼,嘴角露出了一点浅浅的小酒窝,把手交给我,“什么东西啊?会不会咬人?”

“怎么会咬人?”我真不明白竹子怎么会这么想。我轻轻拿起竹子送过来的左手,把那个螺丝帽套在她的无名指上,在把手放到我嘴边,用我的唇点了一下,“嫁给我。”我说。

“嫁给我。”我想这时候我的声音一定很轻柔。

竹子睁大了眼睛,长长的弯弯的睫毛在不住的闪动。她竟然没有笑,就这样和我面对面,盯紧了我的眼睛。我也很认真地看着竹子,看着她认真的样子。距离这样的近,隐约感到竹子的鼻尖擦着我的,她呼出的气息丝丝传进了我的身体。

“你的眼睛好像没有说谎啊。”竹子看了半响终于开口,然后声音就一点点低下去,“这样算是你的求婚吗?”

“是第一次有人向你求婚的吧?”一说出来,我都想要笑了。真的,一时间竟然就想到了求婚,还是躺在床上,真的难以想象。啊,想到自己大概是开了床上求婚这一先河,有点得意洋洋的样子了。

竹子把身体蜷起来,细细的说:“我快有点喘不过气了。”再把手扬起来,看了看套在自己手上的东西,笑出了声,“喂,这什么东西啊?这样就想求婚吗?”

“啊,什么啊!”我拉起竹子的那只手,“你忘了卫视台放的”101次求婚“吗?男主角在最后一刻就是靠这个东西套住女主角的心的。”

竹子给了我一个很可爱的笑的样子,“第一次的求婚又莫名其妙被你夺取了,为什么我的第一次都给了你?”

那个时候的小孩已经算不上很单纯了,我听见“第一次”几个字的时候,脑袋“嘭!”得一下就大了,这算是竹子对我的暗示吗?难道,竹子的主动吗?啊!想到不好的地方,我都快要死了。怕吗?好怕啊!

也算是人的一种本能吧,一想到那个地方,我就侧了个身,把右手神了过去,搂着竹子的后背,让她往我怀里靠了过来。竹子的双手抱在胸前,头微微的低着,然后再慢慢抬起来,她的鼻尖触到了我的鼻尖。啊,竹子又露出了那个标准的甜甜的笑,天!她竟然还笑得出来!竹子的眼睛在黑夜里忽闪忽闪的,同样也静静的注视着我的眼睛。我再一次看晴了竹子弯弯的睫毛,弯弯的朝上边卷曲的,很漂亮。我甚至觉得我看清了竹子脸上的每一丝肌肤,都恰恰保持着一种完美的造型,发觉竹子,真的好美。我都可以感到自己得嘴,肯定因为这美而合不上了,那我现在的表情呢?竹子的脸上印着甜甜的笑,我呢?我是不是很难看的呢,现在?我欣赏着竹子的美,竹子大概也觉得我现在的样子很有趣,否则就不会笑了。

“想什么呢?”竹子的话很轻柔。面对面这么近,竹子说出来的每个字,直接从我的嘴里钻了进去,直达大脑。

想什么呢?啊!我这才突然发现,刚才我一脑子的邪念一下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竹子的脸,和她甜美的笑,对我有种说不出来的魔力,连我的心都净化了。真的假的?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竹子不等我的回答了,把我靠在她头边的胳膊拉了过去,枕在自己的头下面。

“这是做什么?拿我做枕头啊?”还好电视里经常有这种镜头的,我就用不着慌张了。

竹子使劲点了一下头,“是啊,看看什么感觉。”

不过,很快,竹子就把我的胳膊拨开了。

“啊?感觉不好啊。”

竹子白了我一眼,“和细钢管一样,一点肉都没有,真不舒服。”顿了一下,“小的时候,你可是很胖的啊,和球一样。”

“是啊,后来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大家都喜欢和我靠那么近。”

“为什么啊?”竹子问。

“因为身上肉嘟嘟的,碰一下就很舒服了,软软的。”我又晃了晃胳膊,“可惜,现在想胖都胖不了了。”

“不好吗?我还经常为了减肥而苦恼呢。”

轮到我白了竹子一眼,“你现在很肥啊?”

竹子只是又笑了一下,嘴角一撇,不理我。竹子把身体蜷起来的样子真的很好看,哈,我一只手就不自觉地往她小腹摸过去,伸出食指,轻轻捅了一下,啊,软软的有弹性,真舒服,那里有肥肉啊?竹子被我这出其不意的做弄搞得呵呵直笑,双眼弯成了两道细线,身体蜷得更紧了,止不住地颤动,但却不忘记抓住我的手,“你做什么啊,你?”竹子笑个不停。

“你抓住我的手干什么呢?”我懂装不懂。

竹子笑着,嘟起嘴,“不许乱摸。”

“哪里有啊?”我把手放到竹子眼前,一脸的无辜,“我不过是想要测试一下。”

“测试什么?”

哈,我把嘴防到竹子耳边,笑出了声,“嘿嘿,我想看一下你肚子上有没有奶油。”

“啊?”竹子一把抓起头下面的枕头,很温柔的砸在我脸上,“去死吧!”末了,还不忘轻轻的在我的腿上踹上一脚。哇,说实话,我真的想不到,在床上打情骂俏原来是这么一件很美妙的事儿,看来床上文化是很值得研究一下的。

看见竹子这么可爱的样子,我再一次想要蠢蠢欲动,准备再来一次温柔的动手动脚。竹子却不再管这些了,一个转身,不再面对着我,而是正面朝着天花板,一闭眼,扔下一句话:“好了,不闹了,睡觉!”

于是,真的就一点动静都没有了。这也太突然了吧,说睡就能睡啊。竹子就躺在我的身边,在同一张床上,你闭上眼了看不见我,但我可以看见你啊。哦,就让我这样看着一幅睡美人的图画,你身上的阵阵香气从我的每一处毛孔透进来,传到了我的心里。不可能的,难道和我躺在一起,竹子能睡着吗?肯定是假装的。但是看着竹子的脸,她的身体,都是一种恬静的模样,让我不想去打搅她。

我也转过身,看着天花板,又扭过头看了一下闭着双眼的竹子。我挪了挪了身子,好让我的肩膀刚好可以和竹子的肩膀轻轻的靠在一起。

我盯着天花板看,黑暗中,我想象天花板是一片夜空,有点点的星光散布在那上面。这种感觉恨美妙,很熟悉。

“知道吗,竹子?要是这时候我们能在我外婆家那地方就好了。”我自己想象着,静静的说。

“去做什么啊?”

哼,果然是装睡,那我也故意不满意的样子,“哦,装睡啊?就算是晚上,我一样可以透过你的衣服看见……”

“你去死啦!”竹子一睁眼,脸上悄悄一红,可爱的样子真让我想拍手叫好。

“不要误解了,我是可以透过衣服看见你的钱包。”

竹子嘴里哼了一下,又转过身去,保持了刚才的睡姿,闭着眼,不过陪着我说话了:“你以前说过你外婆家那里很漂亮的。”

“是啊。”我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想象空间,“要是我们现在是躺在大渡河边的山上,感觉一定很舒服,抬头就不会只看见天花板了。”

“能看见星星吗?”

“当然了。每晚都能看见星星,有时甚至能看见银河。而且,山上有人住的地方就有灯光,远远近近,和星光浑在一块儿。躺在半山腰上,觉得脚下面都会有好几个星星,整个人都飘起来了。”

“哇!”竹子轻轻感叹了一下,她一定是跟着我的想象走了。

“半山腰有一片小草地,平平的,有点朝下边倾斜,躺在那里,把双手枕在头下面,等夜风徐徐吹来,感觉……”

因为是夏日没有关窗,窗外真的有夜风溜进来,飘在脸上,丝丝凉意,让自己也不由自主融进了自己的想象。

咦?好像左手有点什么感觉,哦,是竹子的右手两个手指尖在点着我的左手背,在探究什么一样,然后她的手掌也慢慢爬上了我的手,冰冰凉。我慢慢翻转过自己的手心,和竹子的手心相对,一点点,让自己的每一根手指从竹子的两根手指缝间插过去,静静的,两只手握在了一起。

竹子的呼吸渐渐变得越来越均匀,带着她身上谈谈的香气,也一起进入了我的呼吸中。闭着眼,握着竹子的手,感觉身子愈来愈轻,随着窗外丝丝的风飘了起来,一点一点没有了感觉……我想我睡着了。

我的暑假过的相当的快乐。成都的每一个夏日在我的生活中都是一曲连续的美妙的音符,这个快乐的夏天更是有一组高八度的音符,因为有一个竹子陪我共度的同床夜晚,让我整个夏天都在时不时的回味之中。不过最后的一个星期还是颇为痛苦的,为了赶作业啊。还好有竹子陪着我,我甚至连作文都是照抄竹子的,反正两个人在不同的班,是不同的语文老师,应该不会出差错的。在这个星期的七天里,竹子看得我比我老妈还紧,非得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赶作业。啊,竹子也真的懂得我的心思,不愿意老是呆在家里边,总陪着我到人气比较旺盛的公园里边,找处石桌石凳,坐下来。我拼命做我的作业,竹子坐我对面双手趴在石桌上,变换着各种笑容看着我,有时候在不容易看出笔迹的地方竹子也帮我做一点。我呢,埋头苦干的时候,也偷偷抬头看看四周,总觉得旁边走过的同龄人或多或少会投来一点点羡慕的眼光,这真是让我有了不少的干劲儿。

终于可以很安全的进入新的学期了。

“叮叮叮……”下课铃的响起也撼不动数学老师压堂的动力,足足在正常放学时间后十分钟,我才能重获自由走出教室。竹子背着书包,在后门边等着我,带着笑脸朝我走过来。

从四楼到自行车车棚有53级阶梯,从车棚到校门口有一百米长的路,从校门口到分手的岔口还有四百米的距离,我和竹子可以在放学的路上共度十三分钟的时间。走在路上,周围也有其他的一些女生,保持着现在正流行的一种走路姿势:就是双手交叉在胸前抱着一本16开的书,采取一种完全防御的样子,很淑女很矜持似的。竹子却不,背着自己的书包,走在我身边,有自己的步伐,很开心地笑,我就欣赏。

“高三的毕业了,学生会要改选。”竹子开始了今天的话题,“你说,我能不能当上宣传部部长呢?”

“啊?你想当部长啊?”

“对啊,”竹子点了点头,“我当然是想,我初中的时候就是,你忘了吗?”

“那你就去吧,”我瞟了一眼四周,没熟人,楼了一下竹子的肩膀,“你这么有实力,当然一切Ok了。”然后赶紧把手放回原处。

“我有什么实力啊?”

“你的笑,”我很大声地说,“你一笑消魂啊,每次都让我不知所以。”

“你去死吧!”竹子朝我虚晃一脚,“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色啊?我现在在宣传部里的关系又不是最好。”可能是因为我刚才的奉承话也让竹子挺高兴的,她停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宣传部里大部分可都是女生。”嘻嘻,那竹子的意思是说大部分都是男生的话,她就可以搞定了?呵呵,我忍不住笑了笑。

竹子可不放过我的每一个动作,“怎么?觉得我这样想好笑吗?”

“不是。”啊,我只有赶紧转移话题了,“我当然是相信你一定能行的了。”

“我不知道。”竹子的语气低沉了一点,“反正照这样来看,希望不是很大的。”

这个时候我能说点什么呢?“我能帮你点什么吗?”我脱口而出。

竹子望了望我,眼神里流露出的当然是很高兴能听到我这样说,不过还是微微叹了叹气,“你怎么帮啊?你又不是学生会的。”

对啊,学生会对我是一点吸引力都没有的,但是竹子怎么这么热心她在学生会的事业呢?我搞不懂,不过,竹子的事我都是很在意的,但是冲她帮我抄了这么多作业,我就应该帮竹子嘛。吓!我怎么能这么想呢?我和竹子之间还讲条件分你我啊?那就这样决定了,我一定要想方设法帮帮竹子。

现在还是新学期刚开始的阶段,各种活动挺多的。那天惊喜的发现校报上一条消息:校学生会开始招收新的成员。奇怪,都没听竹子提起过。拿着校报,我利用一节语文课,仔细地想了想,哈!有招儿了!

从竹子那里了解到,校宣传部一共有二十一名成员,这次将要计划纳入八名新成员。竹子是宣传部的一名干事,那新的工作是归她负责的。

“我想加入宣传部,行不行啊?”我问竹子。

“哦?”竹子一脸的不相信,“你不是对学生会一点儿都不感冒的吗?”

我摆了摆手,“人总是在发展中求进步的,我现在想为大家做点贡献都不行的吗?”

“真的?”竹子歪着脑袋,奇怪的看着我。

“还有啊,”我补充了一句,“我能不能推荐点别的人也来加入呢?”

“可以啊。”竹子点头,“你想要做什么啊?”

就快要上课了,我朝竹子扮个可爱的样儿,“你先别管了,呵呵,我上课去了。”

这是一节体育课,我可以趁机开始我的外交策略了,也就是劝说我熟识的几个好朋友加入宣传部。在左眼和又眼交汇的中心地带,第一个出现的是河马,摇着二白斤的身体晃着肥肥的大脑袋踱来踱去。河马肉呼呼的样子,一看就是个顽固不化的保守派,可我很想首先劝说他,因为我很喜欢肉嘟嘟的人儿,就像小时候别人很喜欢我一个样儿。

看着河马摇摇晃晃的样子,我心里就乐了。“河马!”打了个招呼,我贼手贼脚地跑到河马身后,“想不想加入学生会啊?”

河马贼眉鼠眼不知道在看什么,肉手在胖脸上摸了一把,没有回答。嘿嘿,河马这个动作到是蛮可爱的,我情不自禁把注意力放到了河马圆滚滚的肚子上。伸出两只手,一手放在他肚子的左侧,一手在右侧,以左手为振源轻轻连续拍击河马的肚子,在另一侧的右手就能感到轻微的一起一伏,呵呵,只要测到右手起伏间的时间,再根据河马的腰围,我就能计算出河马肚子上脂肪层的横波波长了。

“嘿嘿。”河马憨憨一笑,大肚子一挺,差点把我弹了出去。“搞什么?”河马问。

我在河马肚子上又摁了一下,“是这样的,学生会宣传部找新成员,你去参加吧。”

“?”河马鼓了鼓眼睛,“为什么啊?再说了,我也没兴趣。”

“就当是帮我,怎么样?”

“帮你?”

“是啊。”我做了肯定的回答。“因为竹子想竞选宣传部部长,我找几个人加入进去,拉拉选票呀。”

我和竹子的关系应该是天下人尽知了,对于河马呢,更没有什么可以隐瞒地,该怎么说就怎么说。河马也是很奇怪,对这码子事儿,特别的感兴趣,感兴趣的是我要去帮竹子的忙,而竹子是我女朋友,所以他就感兴趣了。果然河马又是“嘿嘿”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就帮你老弟这次了。”有时候我真觉得奇怪,为什么就没有女生对河马感兴趣呢?河马长的这么可爱,像极了卡通形象,甚至还是我们班足球队的吉祥物,如果我是女生的话,也会很乐意和河马一块儿玩的,手拍的肚子上的感觉多舒服啊。

搞定了河马,其他的几个人就更容易了。男生就是这个样子的,为朋友帮忙是义不容辞的,听说帮忙的对象是朋友妻,就更加热情高涨了。为了调动起大伙儿的积极性,我拍着胸脯十二分的保证:“宣传部女生各个琴棋书画样样俱全,绝对美女如云。”而且,提出了加入宣传部的口号“不在乎曾经拥有,只在乎能够得手”。如此一来,反应空前热烈,甚至有人听到消息主动要求走后门加入。可是竹子批给我的名额是有限的,挑选出最得力的几个人,把名单交给竹子。

放学的路上,和竹子分手后有一段两百米的距离是自己走的。而且在上学的路上,也不是次次都能碰竹子。所以我还是有不少时间是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家和学校之间来来往往的。

下周就是宣传部选部长的日子了,我正筹划着怎么给竹子做点声势浩大的竞选宣传。不过说也奇怪,这两天老是发现有一个人当我一个人在路上的时候在我身前身后时不时出现。她以前就是沿着这条路上学,然后回家吗?我在这条路上走了这么好几年为什么就没有注意到过呢?

这是个有头披肩发的女孩,很少有不扎起来的时候。走路的样子还算好看,步子的频率也挺快的。下了晚自习,照常在和竹子分手后一个人回家要走完那两百米的距离,会发现后面有一个影子在路灯下慢慢的长长,然后轻飘飘的越过了我的影子,然后那个女生就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灯光下,好像她脸型还算不错,只不过皮肤有点点黑黑的,和竹子一个样子。我跟在后面,竟然很惊奇的发现,她原来就住在我家的隔壁的隔壁的那个单元,而我竟是一直就没有注意到过,简直不可思议!

又是该去上晚自习了。刚下楼,一个转弯,就发现那个女生就在我前面,穿着比我低一个年级的校服。这时候的天空中还残留着有一抹红霞,突然有种怪怪的感觉,今天肯定碰不着竹子了。看起来这个女生也是常常一个人走路吧,想了一想,我加快脚步朝她的背影走过去,想要认识一下。

我应该算不上一个大胆的人,即便是我老有点奇思怪想。可是,我今天真的算得上是很胆大很主动了,直接走上前去,拍了一下那个女生的肩膀,“你好。”

她转过脸,脸上居然只有不多的一丝丝的惊讶。

当然就只有我接着说下去了:“你是住在一单元的吗?经常能看见你啊。”

她脸上带着一点惊奇地笑了一下,“哦,你也住那栋楼把,我也常看见你的。”

哇!一个水漂打在我心里,溅起一片欣喜的浪花。这就算是搞定了吧,感觉告诉我,既没有被拒绝,也没有被冷淡,如果这还算不上一个好的开始的话,我就把自己的书包整个儿吞下去。

进教室以前,一路上我们都在聊,抱怨学习太累,说同桌太丑。她的教室在三楼,临别的时候,她竟然送给我一个笑,挥了挥手,说了声“拜拜”。挥手的动作还挺好看的,是把左手放到于肩平的高度,手掌和手臂都没有动,就只是几根手指很轻快的摆动了

汪洋中的一条船(非投稿人所写,谢谢)

我一生下来,就有两只与众不同的脚,右脚自膝盖以下,前后左右弯曲,左脚自膝盖以下突然萎缩,脚板翘上。所以一堕地,妈妈看到我这个“异人”悲恸不已,当场晕了过去。

醒来时,她吩咐助产婆说:“用胎盘压死他!”因为她想得太多太多了,好认为像我这样畸形的人,将来怎么走路?怎么谋生呢?村子里那些身体健壮的人都无法谋生,甚至当乞丐去了。

祖父知道了安慰母亲说:“一根草,一点露,天无绝人之路。长大后嫁个丈夫,儿孙自有儿孙福。”原来他听错了,以为是个女孩子。别人告诉他我是一个男孩子,他便两步并做一步走,跑进房里,将我抱出来。当着大众面前说:“这是个宝贝,有了他,我们家将会兴旺。长大了,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祖父的确把我当做宝贝看待。夜里,因他睡在我们在隔壁,所以总是坚着耳朵听,生恐妈妈以消极的手段将我饿死。“员仔啊!员仔!你要给他奶吃啊!他是个好儿孙啊!”天一亮就的抱着我,在他的房里兜圈子。他最不忍心我哭了,一听到我哭,就千方百计地敲盆子,敲桌子,扮鬼脸,拼老命地做一些平常不做的动作。

在祖父和妈妈细心照料下,我慢慢地长大,已能替祖父抓痒,替他拿手杖了。但我不能走路。祖父常用竹子让我抓住,然后牵着我走,我哭,我受不了脚上皮肉的疼痛。

记得有一次,祖父的房子翻修,地基要垫高两尺。我们十几个小孩都来帮忙平土。有的蹦,有的跳,小脚像鼓锤,此起彼落。只有我用屁股踏,祖父发现了,流着泪很激动地说:“宝贝最了不起,你踏的地最平。”

我慢慢地爬出祖出祖父的怀抱,爬出祖父的房屋。我爬进字儿童的生活圈,除了受到孩子们的揶揄再投入他的怀里,让他抚慰外,我像一艘破船,只顾向茫茫的大海驶去!我未曾想到有这么一天他,跌倒了!

是个群狗乳吠的夜里,哥哥告诉妈:祖父从床上跌下去了!第二天晚上我听到大人们放声大哭,但没有一个人肯告诉我他们哭的理由。过了一夜,我发现祖父躺在厅堂,全身盖满白布。我爬了过去想同他讲话,二姊强把我背出去。出开葬那一天,我看到门口中央有个棕色的长木箱,大人们爬着绕圈子,我看到妈妈也跟在人后面爬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起来。

祖父别了,那时我是个未满六岁的孩子。走了,一位只有付出而无报酬,只有牺牲而无享受的老农。留下些什么呢?没有,只留给他一大群儿孙的尊敬与怀念。

“无法治疗”

我是北港近郊一个最偏僻的口湖乡后厝村人。

我小时候,全村只有一百户。除了两户开小店,四户当乞丐外,其余都是耕田的。

因为我们邓家历代务农,识字的人很少,也不知从何时来此定居。只听爸爸说:“我的祖父是从箔仔寮搬来的。我们祖先本来在福建漳州,有一天出海捕鱼,鱼船被台风台翻了,祖无才泅水到达箔仔寮。”

谈到我的妈妈,我很想哭,也很愉快。因为虽然不断地给母亲麻烦,使她几乎悲哀过度而死,但我却高兴由于母亲能够负起抚育我的重担而超越一般母性的伟大。我为母亲的精神感到骄傲。

妈妈姓李名员,是个平凡的乡下人。一个字也不认识。但她仁慈,和蔼,能干。她二十四岁嫁给穷爸爸,到四十四岁时,膝下已有了十二个儿女(我排行第八)。在这大群孩子的折磨下,使她满脸深沟,老态龙钟。在我出生以前,三姐生病了,家贫如洗,无法请医生,结果不幸夭折。母亲在痛失爱女之余,加上生个“畸形儿”的打击,其悲痛可想而知。

我是民国三十三年出生的,正是盟机炸台湾最频繁的时候。白天母订要背着我到野外去躲避空袭。她决定,无论如何要医治我的身体。不管花多少心血,多少金钱,也要让我与一般人样地站起来。不久日本投降了,母亲开始背着我到处寻访名医。

有时趴在妈妈背上好几个小时。她走很远很远的路,太阳晒着我们,妈妈背上的汗水湿透我的胸襟。抱着满怀希望而去,但每位医生都同样的一句话:“是先天性的畸形,现在还没有办法治疗。”可是她却不气馁。她背着我,一家又一家,一村又一村地跑遍附近所有的医院。

妈本来每隔一年或两年就生一个。但我与大妹却相差了六岁之多。当她腹中怀着“大妹”,背上背着我时,我已经知道害羞。使我难过的是:妈妈每次说明我的出生经过,就会在大家面前痛哭流涕。她经常用她那双温暖的手压住我腿上变曲的部位,企图弄直它,直到我叫痛。听说在我婴儿时期,她也曾用竹片夹过我的脚。但有啥用?诚如郎中所说,天意安排我这样,不患一种缺陷是养不活。那么,为什么不看开点?

或许妈也悟出这个道理。大妹出生后,她不再背着我到处去求医了。不过,她仍然相信一些江湖郎中的话,经常回到她捕鱼为业的娘家去捕海鲜,希望吃鱼对我的双脚帮助。有时人家告诉她,吃什么草药对骨骼很好,她就到坟场、山边或海岸去寻找。

她蹲在两块砖围成的“炉”前吹火,等药罐里的水干到一定分量时才给我喝。有时药味太苦了,说什么我也不喝,甚至牛脾气一发,就往地下一摔,摔得粉碎。她只有抱紧我流着泪说:“要不是你的脚这样长得“不像人”,我也不会让你吃这些苦药。”

爸爸的名字很土,叫豚批。他和妈妈很相配。不识字,老实,健壮,乐观进取。爸爸是老大,所以负担重。八岁时就到外婆家当长工,替舅舅放牛,直到十四岁,才转到山上去做苦工,割草喂牛。十五岁学制纸,不到二十岁就升为三流手。可惜机器发达后,此种技术已经用不上了。

爸爸曾经当过樵夫,做过筑路工人,做过地瓜签的买卖,所做的都是一些粗活,他的身体一直都很健壮。我出生时,爸爸正好被日本人徵去修筑飞机场,所以许多人担心他回来,看到我这个样子,一定会把我丢出去的。但事实却不然,爸爸不但不嫌弃我,反而比对别的孩子还要照顾得周到。

爸爸和妈妈一样,懂得许多东西。他知道何时会台风,何时该播种什么作物,何种天气会下雨或者下霜。所以邻居要晒地瓜签,都来请教他。村中如发生不愉快的事,都请爸爸调解。

老人与猴子

我和常人一样。八、九个月的时候就会爬了,只是我爬的岁月很长。母亲走到那里,我就爬着跟到那里。到邻家去时,我就投在她的怀里,让她抱着去。邻人要摸我的怪脚,我就把脚藏在母亲的大衣里。

有时她到外面去,我就独个儿低着头,像野兽,用手和脚爬着。我爬过雨天的泥巴,夏天的热沙,冬天的严霜。爬着!爬着!我数着那些被遗弃的石子、瓦片、木屉……嗅着类便以及各种尸体的臭味。我听到野孩子追逐的脚步声,听到一些父兄劝导子弟,不要欺侮残废的可怜人。每当爬得难受时,我便想:“难道我的一生注定要这样受苦吗?”

晚上,邻居的孩子都活活渤渤,蹦蹦跳跳玩捉迷藏。我只好待在他们旁边,分享他们那份欢笑。偶尔也会默默地爬到草堆旁捕捉那闪闪发亮的萤火虫,或爬着追逐天上飞翔的蝙蝠、牛类龟。我们村子中间有个湖,全村的鹅鸭几乎都在此湖生活。每当傍晚二姊从田里挑着牧草回家,就会带我到湖边来。湖水是平静的。一群群的白鹅,从岸这边游到岸那边。几头刚从田里回来的水牛,不断的潜水摇头。对岸阔叶树穿梭着归巢的小鸟,月儿躲在树梢微笑。当我喊“鹅来!”时,对岸也似有人这样喊,应声是那么遥远。

祖父被人抬走后的一个傍晚,我和妈正在?b仓下捡地瓜签里的杂物,有个老年人推着一辆脚踏车。车前面载着一只小猴子,后面放着一个小木箱,推到我们的身旁时,将车子放妥。把眼镜拿下来,一直看着我的脚。我赶快爬到母亲背后,抱着她的颈子,深恐被他抓去。

当时那只猴子正拿着一根香蕉吃。香蕉给我的诱惑太大了,老人可能洞穿我的心意,就从小袋里拿出一根香蕉给我,吃完后,我一直看着那只猴子。他穿着一件绿色上衣,红色裙子,头上还戴着顶小花帽。我问老伯:“他是人还是猴子?”他说:“你猜!你猜中了,再给你一根香蕉。”实在很难猜,因为我从未见过这种怪物:手上有毛,眼睛红红的,却极像人,也穿人穿的衣服。

我肯定地说“他是人!”他取出一根香蕉来给我。我很得意,以为猜中了,想不到等我吃了香蕉,他才说“你猜错了,他是一只猴子。照理他应该是人才对,因为他很伶俐。”

他和妈妈讲了许多话,我只记得妈妈告诉他,我爸爸不在家,要到晚上才回来。他一直坐在?b仓旁的竹椅上。晚饭就在我家吃的,吃饭时,他告诉爸爸:“像他这种人,最好让他在外面奔跑奔跑,或许更有帮助……”我看到爸爸点点头。

那晚,我很早上床。当我迷迷糊糊之际,母亲推门进来,好像满腔的话要告诉我。但她突然把身子转过去。我叫了出来:“妈,你在哭吗?不要哭啦!”我最怕妈妈哭了。妈妈流泪,我的心就很疼。她帮我盖上被单,急忙地离去了。

我醒来时,一切都变了。天花板是那么洁白,墙壁贴满美丽的图画。有西瓜、香蕉、人头、风景,都是维妙维肖。这是什么地方呢?我一看,身边竟躺着昨天那位老人。那猴子也正睡在老人的身边。我想:我是被他偷抱来呢?还是父母将我送给他?听姊姊说,有一种摸头卢的人,他们用手往孩子头上一摸,小孩子就会迷迷糊糊地跟着他们走。最后,走到适当的场所,就把小孩的心肝挖出来。想到这里,我惊惶失措地大声号哭。他醒来了,很温和地说:“乖孩子!别哭!我会买许多好东西给你吃,许多新衣服给你穿,还要教你念书,写字……”

我摇摇头喊:“我不要,我不要,我要妈妈!”

他笑着说“你瞧!连我们的丽丽都在学你?”我看看那猴子,果真把两只发毛的手左右摆动,头也在不断地摇着,我差一点笑出来。

流浪江湖

他用种种的方法,使我忘了家,使我喜欢跟他一道儿去卖药。首先那几个夜里,我一直没有睡好。后来,由于赵老伯的确很疼我,丽丽也有人性,所以我认命了。

这天,他把袋子、箱子、手杖等器具放在车上,再抱我坐在箱子上。然后载着我们,经过一片绿油油的田野,来到一个桑竹密布的乡村。我们在一棵榕树下停下来。把箱子摆在树干旁,我坐在箱子边,他用手杖敲着锣。不久,观众三三两两地围拢来。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戴斗笠的农夫,三五成群。

节目开始,我打鼓,他说了几句开场白后,就和丽丽跳起舞来了。接着跳绳子,猴子的举动,老人的滑稽相,使大家笑得腰都直不起来。那次我也上场表演一下倒立走,变了一套生疏的魔术。

演完,老人取出一根香烟给猴子,他坐在凳子上猛吸着。烟雾还不断地由他的鼻孔里冒出来。大家拍手,呐喊,吹口哨,简直惊天动地。他趁此高潮,令丽丽捧出一个盘子,一摇一摆地走到观众面前,我看到似雨的钱落在盘子上,一盘又一盘地装满一袋子。最后老人把那顶黑色的大礼帽脱下来,鞠躬说:“谢谢!谢谢大家!现在为了答谢诸位,我们再要丽丽表演一场精采绝伦特技。”

说完,他推出辆独轮车,丽丽小心翼翼地爬了上去。坐定后,老伯轻轻一推。他小心地踩着板,用屁股来控制转变。这项表演,真把大家骇得目瞪口呆。绕了几周后,他从车子上跳下来,眼睛不断地东张西望。可能也正同人一样,在享受着花尽心血所得来的成果吧?我也由衷地佩服这只猴子,更体会到天下无难事的道理,只要勤学,猴子都能骑独轮车,何况万物之灵呢?表演将完时,赵老伯要我打开箱子,拿出那些贴有猴子标识的瓶子。一拿出来,大家你一瓶我一瓶地抢购着。散场后,老伯很是高兴,摸摸我的头说:“很成功!走吧!我带你买新衣服。”于是他载我去一家百货店。

那百货店是我从未见过的,里面衣服应有尽有。他替我买了一套绿色长袖的,另一套是棕色的。除了买衣服,吃饭外,他还买了几本书:一本是人生必读,一本是牛郎织女,三集梁祝,二集陈三五娘。还有一本是汉文读本。

天黑了,我照旧坐在箱子上,让他推到一间很漂亮的瓦屋。在我家乡,除非最有钱的人,否则住不起这种用砖头盖成的房子。就拿我家来说吧,我家有五间茅屋,都是用茅草盖成的,墙壁是由粪土刷成的。每逢下雨,房里就像屋外一样湿漉漉的,妈妈就命哥哥或姊姊到厨房搬盆子或大碗来接水。

那晚,吃得很好,有鸡腿、猪肉,还有很多我不曾吃过的东西。离家后,那晚吃得最饱。

两个新交

经过数日的休息后,我们又开始流浪了,赵老伯教我更多的魔术,更多的民谣,也教我不少的功课、俗语,又教我一样新鲜的玩意拉胡琴。

我和老伯走江湖已逾十三个月了。此其间,因他不肯放轮地带着我浪迹天涯,受风吹雨打,受小孩们的讥笑、揶揄,所以我曾恨过他,也曾偷偷地想溜回家。然而,他让我得到许许多多的智慧,学到好几样技艺。他可以说是我的启蒙恩师。我的人生观和他有密切关系。他是开朗的,仁慈的,了解世故,熟悉人间冷暖的。

有一晚,他心血来潮地吟哦了好一会,其中如:“黄河自有澄清日,岂可人无得运时。”是我印象最深刻的好句子。第二天是重阳节。我们在庙前一棵大树下排场。有一阿飞走进场来,小声向老伯说:“有钱吗?拿几十块来吃饭吧!”

老伯告诉他:“刚刚排下去,尚未赚到钱,等一下吧!”他脸上变得很难看,凶狠狠地喝道:“好!那请你即时离开这里,吃水果都没有拜树头。”

这句话表示,他是此地的“地头蛇”,要排在这里赚钱,先要“孝敬”他。但赵老伯也是硬汉,怎肯吃亏?结果动起武来了,两人扭成一团,我吓得嚎啕在哭。最后来了几个军人,把他们带走了。

临走时,老伯一再告诉我,不必怕,不久就会回来的,可是我在那里足足等了三昼夜,却毫无他的人影。幸好袋子里还有些钱,饿的时候,就爬到小摊上吃面,晚上累了,就在庙宇里睡觉。

第四天,老伯还没有下落,我越来越惶恐。心想袋里的钱如用光了,怎么办呢?突然我想到学老伯,继续演戏赚钱。

那天中午,我和丽丽继续在那棵大树下排场。观众也很多,他们都很同情我,铜币像雪花般落下来。正高兴有那么多钱时,前面突然发生了一场大火,观众都跑去救火了。然而却有两个壮汉没走,很热心地过来帮忙我们收拾金钱。收完后,趁我收拾其他道具时,他们开溜了。

当时我无助的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老伯被带走了,钱也被窃光了,只剩下猴子一只,独轮车一辆。我疲倦地打起瞌睡来了,朦胧中,前面突然出现两位卖杂货的妇女。较年轻的那位正挑着一担篮子,来到我身旁时,将扁担一横,两人坐在扁担上休息。见到我问:“你的脚是天生的吗?”

我无力地点点头,经她一问,我又哭了。我把失窃和赵老伯被带走的经过告诉她们。

较年轻的那位,思索了一下说:“干脆和我们走吧!”她们把所卖的梳子、色线、钮扣、头由及一切日用的装饰品,全部放在一篮,猴子也放在那头。我则从在另一头。他们两个人轮流挑着我们。一村又一村,一个角落又一个角落去表演,去叫卖。

自从离开了赵老伯,我的心神一直不愉快,对我来未来也不敢多想。还好那两位妇人(我就叫她们做大伯妈和二伯妈)对我很不错。吃穿不愁,只是她们也是乡下人,土土的。一不如意,两人就吵嘴,甚至互相揪头发。不过和好的时候,买鱼买肉,吃得眉开眼笑。

我们跟她们流浪以来,只由我和丽丽表演。还真不错。生意虽不能像从前那么好,仍然可以过得去。可是好景不常,自从走到某地,收入突然下降,传说正流行着一种疾病。我们立即搬到另一个村庄,那里知道越转越糟糕,最后连大伯妈也被传染到了。生意很差,没办法只好将独轮车变卖来请医生,才把她的病治好。然而,观众越来越少,最后不得不离开那厄运的村庄。

路上我一直默默地想着,到了另一村庄后,一定可以和以前一样铜币像雨一般地掉下来。可是从村口一直问遍了整个村子,没有一家肯把空屋暂借我们过夜的。莫可奈何,只好找到庙宇来,随便在庙后的划堆歇了下来。我们发现有一群乞丐也背着菜笼、乐器、饭囊停在那儿,准备过夜。

他们有的臭头,有的烂脚。还有一些生疱流脓,真是臭气冲天。加上草堆很脏,蚊子很多,浑身被抓得浮肿,实在观受。

好不容易才捱过那痛苦的一夜。公鸡叫了,我们整理行装。刚离开村庄不久,远处传来一阵“抓贼”的喊声。望去,一群乞丐正朝着我们赶来。有的拿扁担,有的拿棍子。一追上,不分青红皂白翻着篮子,说我们偷他们的东西。他们在猴子的绿衣中找到了两块五角钱,以及一些食物。所以他们更加放肆,抢着篮内的日用品。有些人还用棍子打丽丽。

二伯妈火了,抽出扁担,尽平生之力,朝一个大汉的手臂劈下去。只听得“唉唷”一声,大汉的手已经动弹不得了。有个乞丐婆像疯妇般拿起大砖头,向二伯妈投来,不偏不倚地打中她的要害,哀叫一声,二伯妈躺在地上,爬不起来了。闹事的乞丐们见情形不对,个个抱头鼠窜,消失得无影踪。

坎坷之路

二伯妈死后,大伯妈说我是个不吉利的人。她想到赵老伯的被抓,二伯妈的非命,她突然对冷淡起来。可能因为这个缘故,一天夜里,她把我遗弃了。

当我梦醒时,忽然发现大伯妈不在了,我慌了。还好在寂莫无助的时候,丽丽来了。我抱着他大哭一场。眼前的那条路,荒无一片。

天是昏暗的,风是冰凉的。那条路好像很少人走过似的,上面长满了针也似的草尖,爬在上面,手脚都刺得红种、滴血。爬着!爬着!天已黑了。我爬进稻田里,找些稻草,在路旁做了一个窝,和丽丽躺在窝里。

晚风吹来,有点冷,把身子缩成一团,拉一拉缺扣的衣衫。肚子开始饿了,从昨天到现在,只吃过一次。想到被抓的赵老伯,被击死的二伯妈,以及在家的父母。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伤,痛哭流涕起来。丽丽瞪大眼睛,拉着我的手,充满安慰的表情。“黄河自有澄清日”,难道上天要考验我吗?辗转反侧地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才含泪睡去。

太阳出来了,丽丽揉揉红冬冬的眼睛,像孩子般坐在地上撒赖。我知道他一定是饿了,这有什么办法呢?离村庄那么遥远,路两旁,尽是一望无际收割完的稻田。吃什么呢?反正饿着肚子等奇迹出现,不如爬向前去!我拉着丽丽的手说:“我们继续走吧!前面有好吃的哩!”露水沾满双手和两脚,草尖不断地刺着皮肤。肚子越来越饿,饿得几乎走不动了,忽然我看到丽丽在吃青草。抽几根塞进口中,硬梆梆的叶子,粗糙、苦涩,尚未吞下去,反刍般地呕了出来。爬近稻田,探头入田沟,吸了几口污水。

后来我发现有一种草根比较甜,所以我就嚼这种草根来过活。嚼草根,喝脏水,可能营养不良,我连白天也昏昏欲睡。有一天,我浑身无力,再也爬不动了,软绵绵地趴在地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醒来一看,丽丽不见了。

我焦急万分,拼命喊“丽丽!”“丽丽!”辽阔的田间,遥远的村庄,我的喊声消失在无际的彼方。丽丽好里去了呢?他饿死了吗?可怜的同伴,要是他死了,我能活下去吗?从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发现前头来了一团黑影,是丽丽!他正朝这边走来,手上还拿着两个地瓜。我接过地瓜,连皮都来不及剥,就狼吞虎咽地啃起来。吃完,我的精神百倍,因为除了肚子不再那么空虚以外,我深信前面有食物。

继续前进。他走在前面,走得很快。最后我们果真来到有地瓜的地方,丽丽挖地瓜的手法相当熟练,一下子就挖了一条。不久不又遇到了花生田。有地瓜,有花生吃,对于生的信心更加坚强了。

也不知道遭过多少寒夜暴风雨的袭击,有一天傍晚,我突然发现路尽头的茂密森林上,浮升着袅袅炊烟。我抱着丽丽大跳起来!村子!于是我们加快了脚步,向丛林那边迈进。

吃多了生地瓜和花生,肚子开始下痢了。力气也顿时大减,口干喉渴。我不停地用舌头舐着嘴唇,要是再过两天这种生活,我非渴死不成啦!一步比一步难爬,望望村子,眼看就要看到了,却好像越爬越远。

最后我爬到一个大池塘,滚进水塘,好像一口气要把所有的水喝光似的。正当要爬起来时,手脚都不合作了。于是索性趴在岸边休息。

不知经过多少时候。突然感到一阵戏痛,一块呢土狠狠地打在我的背上,原来是岸上的小孩子丢的。他们见到我用力撑起来,吓得到处乱跑,边跑边喊:“鬼来了!鬼来了!”等我挣扎上岸时,他们才慢慢围过来,问这问那。

其中有一个问:“这只猴子是你的吗?他刚才到我们的果园偷香蕉吃,被我们赶来的。”

远方来了位美丽的中年妇人,她是来唤他的孩子回去的。她见到我时,吓了一跳说:“可怜的孩子,你怎么这样狼狈呢?”

我把过去的往事说了一遍,她马上带我去她家,并要她女儿汲水给我洗脸。吃一顿十多天来未曾吃过的午餐后,她烧了一大盆热水给我沐浴,又带我去理发,买新衣服。

晚上,她的孩子带了一大堆水果来,丽丽和我吃得眉开眼笑。他们一直看着丽丽吃香蕉。那女孩大约十岁,比我长三岁,留着长辫子,绑着两条红丝带,笑起来更美,她用手势达意,是个哑巴。

我住在她家,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一个月了。有一天,他们村子大拜拜。亲戚都来了,乞丐也从遥远的地方闻声而至。正当我们在庭院玩耍的时候,突然来了一个乞丐婆,一见到乞丐我就想溜,她却叫住我。我仔细一看,才知道是我们村上的那个乞丐婆。见了她,我想:我可以回家了。立即爬回厨房把这事告诉那妇人,等她忙完后跑出来时,那乞丐婆已经走了。为了找那乞丐,她背着我沿门挨户去追寻。最后才在一户人家的门口找到了。

那妇人请她带我回家,她答应了。那时我几乎发狂地叫着,我就要回家了!我不得不和丽丽分别了。我和他共患难共生活几近一年半,突然要分离,怎不叫我心酸呢?所以那天晚上,我抱着他的脖子大哭。虽然创只猴子,但有多少人可以和他相比?草草吃过早饭,我们一起来到车站。她抱我上了火车,随后掏出一把钞票给我。

火车开了,我望着月台那边,丽丽站在女孩及男孩中间,不断地向我挥手。我的心一阵痛楚,两行热泪沿着脸颊滑了下来。

田间生活

我离家一年半了,在这段时间妈妈又生了两个孩子,家境比以前更穷。我虽然高兴又回家了,但是很想念赵老伯和丽丽。每当我爬到村口,总会被一大群野孩子作弄。他们往往用脚踏着我弯曲的右脚,甚至合力将我抬起来绕圆圈。受到几次打击后,我不再爬出去了。

我们在几里外有一块地,我一直吵着母亲,请求她让我到田间去养鸡。我需要有个自力更生的环境。我差不多八岁了,我不原见到那些充满怜悯的眼光。

后来,正好我一个亲戚搬家了,留下了几牛车的柱子、木板、家具。其中还有一张红色的小床。哥哥们用这些旧木板替我钉了间大鸡舍。五哥则把我背到田间去。

母亲一直不放心我的生活,结果十三岁的五哥自告奋勇地来和我一起住在田野。我屋后面有一条排水沟,这条沟一直延伸到甘蔗园里面。小鸡沿着这条沟到遥远的那边去觅食。离草寮约三里处,有一个长满杂划的沙仑。听说那是用来埋死人的。更说有鬼怪从那里出来吓人。除了那些迷途者来问路外,辽阔的田野就只有我们兄弟俩了。

本来小鸡遇到老鹰,都会迅速地藏到甘蔗园里,但自从甘蔗被砍过完后,小鸡没处躲了。老鹰在天空可以很容易地看到小鸡。一看到就冲向地面来。有一次天上忽然来了一只大老鹰,一大群小鸡飞也似地钻进母鸡的翅膀下。可是有一只小鸡因为断了一只脚,来不及逃跑。老鹰直向地面俯冲,我吓得嚎啕大哭。五哥赶回来,当他知道我为什么大哭,很是生气。他认为:哭是一种博取别人同情的行为。是懦弱的表现。从那次以后,不管遇到如何困难的事情或痛苦,我都没有再哭过。

由于我家经济很拮据,所以一到田间,除了油盐外,全部生活物质都要靠我们自己去摄取去生产。

那段日子里,在太阳未出来之前,当第一道曙光由壁洞身进来时,五哥就唤志我去捡田螺了。露水沾在我的手上脚上,甚至睫毛上。直到东山的太阳爬上来,才带着满壶的田螺回家。

每当农家采花生,收地瓜,收番豆,割稻时,我们就带着篮子去捡拾。每次去捡拾时,都由五哥背篮子,有时路上遇到大沟或大缺口,他还要负责背我过去。但他不曾埋怨过。

一天,三哥结婚了。五哥不肯错过这个好机会,所以早就回家去了,田间只留下我一人。

时间就在等待中过去。次日的黄昏已经来临了。五哥可能把我忘了,否则怎么还不来?不觉鼻子酸酸的。正在此时,小径上忽有一团黑影缓缓而来。那不就是五哥吗?他提着一个草笼。

五哥老远就问:“你哭了没有?”

“没有”

“那好,男孩子是不应该随便哭的。”

“我们家热闹吗?”

“太热闹了。外祖父、大舅、二舅、四舅,还有姑妈,几乎所有的亲戚都来了。”

他一面说,一面打开笼子。里面放满了鸡肉、猪肉、鱿鱼……我太高兴了。自从离家后,已快两年了,从来就没有吃过这么好的食物。五哥说:“亲戚们都在向妈打听:“听说你生了一个怪脚的孩子,他到那里去了呢?””

“妈妈怎么回答的呢?”

“她说你已经成了隐士,家都不要了。”

台风

光阴似箭,新年到了。我住在田间已经两年,我得到了些什么?忽然我感到自己的存在,一个残脚的人,将来要怎么办呢?

五哥生病回家去了,由四哥代替和我作伴。他来了不久又回去了。

那生活重担捡花生,捡地瓜,捡田螺,捡干柴等等工作,都落在我自己的身上。我承受了这种种的挑战。

每逢农人采收花生的时候,我就将小篮子吊在脖子上,爬着去捡花生。捡地瓜时大家都荷锄头去,但我不能,最多只能“咬”一把短刀去。盛地瓜的篮子太大了,吊在脖子上会碰地,根本无法行动。只有把篮子托在手上,暂时站起来,用力向前抛去,然后爬去起来再抛。如此反覆抛爬一直到目的地为止。只要不怕胼手胝足,每天捡一篮子地瓜也是不难的。篮子满了,我找一些瓜藤或茅草绑住篮子拖回家,但每次到家,总是筋疲力尽,遍体鳞伤。

我要汲水时,就用麻绳绑住铅桶的两耳,吊在脖子上。每爬一步,铅桶就摆动一下,绳子跟着动,犹如锯子般锯着我的脖子。往往血还沿着绳子流下来。他人能把水缸注满,我也能。母亲!您知道吗?您的残废儿子,不是弱者,更不是无能的人。

每当所有的地瓜、花生都收获完了,我就吃着过去所储存下来的地瓜签。那时我在屋旁种了数棵丝瓜和南瓜,而且还在沟边开垦了一小块土地来种葱、空心菜和茄子,以及一些比较容易生长的蔬菜。没有菜时,我就到沟里捕小鱼,或到水里捉水鸭挖泥鳅。下了一阵大雨后,我就吊着小茶壶去捡鸭母螺子(小螺子)。有蝗虫的季节,我会用网去捕捉他们。将他的翅膀取下来。放进油锅里炸,真是香甜可口,比金龟子还要好吃。

田间的生活虽然寂寞、艰苦,但我乐观奋斗,将所有的障碍一一克服了。所以我的家人认为,我可以这样度过一生。

第三年的夏季,有一天气候突然变坏。天上乌云密布,鸡群一直无意入巢休息,听说这是台风来临的前奏。我赶快用大绳子将茅屋系在旁边的凤凰木上,并且把鸡鸭关好。入夜不久,风越吹越大,屋前的树木开始动摇了,屋上也开始吱吱作响,突然屋顶的茅草被翻掉了一撮,雨水从上面飘进来,忽然又一声巨响,鸡群拼命地叫着。我想一定是鸡舍盖掀掉了。又一阵巨风来,屋顶上的茅草被掀掉了,强风摇撼着草寮。我坐在床上,就像坐在摇篮里。外面倒塌声频频传来,雨从上面冲下,我不得已只好将一件旧蓑衣拿来顶在头上,依偎着较牢的那片墙壁。

狂风暴雨,越来越急,冰冷得使我的牙齿不断地互碰着,我在微弱的曙光下,看到小鸡被水冲走了。雨一阵比一阵大,水开始上涨,当涨到我的胯下时,我不敢再站在屋詹下了。爬到屋顶上去。

天亮了,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所有农作物都淹没了。我攀着树,爬了上去,坐在树干相交处。不久倾斜的墙壁不支了,拍啦一声倒下去。一些攀附其上的鸡群,全部落进水中,最后一只只被洪水给冲走了。

水不断地上涨,最后连我所坐的树干也浸水了。我惊惶失措地大喊大叫。我想这次是死定了。

但千万没想到就在这时个五哥和爸爸由西边驾着一片木板摇摇晃晃而来。不知怎的,当父兄赶到时,我竟抽泣得连讲话的力气都没有了。爸爸含着热泪把我从树上抱到木板上,五哥掏出了预藏的一些干粮给我吃。

那天下午,雨渐渐少了,傍晚太阳也微露光芒。水退得差不多了,爸爸就叫五哥先回家,他要暂时留在那里抓牲畜。经过无数次挣扎冒险跌跤,五哥终于将我送回家。

母亲提着煤油灯出来,一见到我们,手中的煤油灯往地上一摔,把我们拥得紧紧地说:“今后无论如何,再也不让你们去过那种非人的生活了。”

处罚

回家后,我天天有帮着母亲煮饭洗衣服,以及照顾弟妹们。偶尔我也跟二姊或四哥去放牛或割牧草。他们很不喜欢我去,因为经常有人会在我的后面指指点点。

我总不能老是守在母亲身旁呀。有一天,我独自爬出门去,那时有许多小孩跟在我后面。等我爬出村子时,那群小孩就用一条绳子横在前面,不许我爬过去,我不管他们,硬穿过绳子。他们一齐将我抱住,然后打我,我挣脱了他们,拾起瓦片,向一个叫阿胜的脸甩过去,结果他惨叫一声,双手掩住眼睛,鲜血从他的手指间流出来。

那群小孩一窝蜂地跑到阿胜家去告诉他的母亲,我爬到一间厕所里藏起来。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我吓得几乎要冲到毛坑去。外面的人开腔了:“跛脚!你别躲,快出来,否则要用火把你烧死。”不得已,只好走出来。阿胜的妈妈半拉半拖将我拖到家,向我母亲告状:“你这孩子,用瓦片把阿胜的眼睛打出来了,看要怎么办?”

妈妈过去看看阿胜的眼睛,见到他手上的鲜血急地说:“你赶快送他去医院,一切费用由我们负担……”她说:“这孩子应该教训教训!”

母亲抽出一枝扫帚上的竹子,向我屁股猛抽着,然后再把我吊起来鞭打。她从来不曾吊着孩子打的,我竟让母亲生气这种地步,流下了泪水,她骂我:“你已快十岁了,还不知好歹。”后来婶母来了,才把我放下来。母亲指着我骂道:“滚出去!永远不要再回来!”

别人遗弃我还不要紧,但母亲不要我,叫我怎能忍受?想到此,我真的爬出去了,来到猪圈旁的草堆下,不许回家,那要我去那里呢?妈妈为什么也不了解我?难道被人家打死了都不能反抗吗?我又想起了田间,那里是多么和平,安宁。那边的太阳、风、山影,都是那么令人怀念。再去过那虽艰苦却甜蜜的野居生活吧?想着想着,我竟蜷在草堆下睡着了。

我被一阵抽泣声吵醒,睁眼一看,正是母亲在流泪。她说:“我儿!”她悲伤得几乎接不下去,“你走后,阿兴告诉我,你受辱的经过,而且阿胜根本就没什么大伤,只不过是眉毛上破点皮而已。”说完,母亲蹲下来,将我背了回去。

一个夏日的黄昏,爸爸带了个老师进来。他是附近一间小学校的教员,来调查我是不是真的不能上学,父亲指着我的脚说:“脚这个样子,走路都得爬,怎么能去上学呢?”接着又说:“要是学校肯让他寄宿的话……”

那位教师未等爸爸解释完毕,就摇摇头说:“你这样,要读书实在没有办法。”说完就走了。握紧拳头,我心里呐喊着:“我要上学!我要念书!我要和常一样天天去学校。”

有一天,邻居阿兴背我去学校玩。有一位吴丽卿老师问我喜欢读书?我一一告诉她。她临时在黑板上书了画了五个注音符号给我念,她教过一遍,我已经全会了。她又加了十个注意音符号,仍然一教就会。不到一小时,我竟然学会了所有的国音字母。她说道:“你真是个了不起的奇才,今年学期开始,就来注册好吗?”

入学的日子终于来临了,我抱着一颗兴奋的心,毅然决然爬进学校之门。将书本用包布包着,然后绑在腰际,沿着人少的道路爬去上学,每次遇到生人,我就暂时站起来,等他们那些奇异的眼光消失了,才再趴下继续爬。当时帮我最多的,要算是石昆了。他常替我拿书包及踢去前面的硬物,让我方便爬行。遇有狂风暴雨时,母亲会从老远的家来背我回去。

有一天,我竟不知不觉地要求爸爸为我买一辆自行车。

婶母听到了。她带着嘲笑的口气说:“你跛脚独蹄的,用什么去骑呢?”在场在人都笑了。爸爸却认真的说:“只要你能得到全班第一名,我就买一辆给你。”

模范生

到了冬天,我在班上每一个科目都是第一名,一个黄昏,爸爸果真为我买了一辆自行车。虽然轮胎是用大旧轮胎接的,骨架也是旧的,但我觉得它漂亮,因为它就要变成我的脚了,婶母把我抱上车去,帮我扶着,我的脚太短了,连这二十寸不到的小车都?]不上。

婶母神气活现地说:“早就说过了,不能骑就是不能骑。”我心跳得很厉害。但我仍然相信,只要我勤加练习必定可以骑的!

从此四哥和五哥就帮我推车子,教我如何持手架梯。摔过一次又一次,甚至不小心冲进池塘里,引得所有大小观众拍手叫好。跌倒了,爬起来!仍然继续前进。

寒假快结束了,但我的希望还无法实现,左脚一点也?]不上,右脚虽勉强可以踏板,却要等它自动转上来,往往要摔下来。后来四哥把后面的齿轮钉死了,踏板跟着车轮转,再也不愁踏板“一去不返”了。终于我学会了骑车。

开学那天,我骑着车在马路上驰骋。

国小二年级的下期,有一个早晨,我依照往常一样,站在窗下的椅子上,趴在窗口,眼睁睁看着大家进操场。台上站着陈校长。他颁发奖品,当颁发到我们低年级时,我看到班长出去领奖,校长送给她一个很大的奖品,班长进来时,把奖品推给我:“这是你的奖品。”我拆开一看,是一个精制的书包,书包外面有三个大字“模范生”。许多同学都围着我向我拉手道贺。背着“模范生”的书包是多么神气?模范生不但要学问好,品行好,举止行动都要好。

最使我难忘的教师,要算是我的四年级级任老师李守孔先生了。记得开学那一天,他站在讲台上第一句话便问:“班上谁的成绩最好?”同学们都指向我说:“邓丰喜最好。”

他说:“那么就请他当班长吧!”

我急得有如热锅中的蚂蚁,羞怯地说:“老师……我……我不能。”

他向我这边走过来,当他看清了我弯曲的脚时,我以为他会改变刚才的宣布,但他坚定地说:“能的,别人能做的,你也一定能做。”

于是我抑制害羞的心理,天天喊口令,排队,带班上操场。

自修课的时候,他常叫我到黑板上去写一些造句或解释给同学们抄。他是知道我?]不上黑板的,却要我“站”在藤椅上,让我抬着头,举着手艰苦地完成工作。有一天傍晚,当我正在受这种磨练时,被站在门口的师母吴老师知道了,老师被她痛斥了一顿,认为他对我太过虐待。老师却说:“让我训练他和一般人一样吧!”

一个暴风雨的晚上,妈妈冒风雨来背我回家,我坚决不让她背。因为我趴在母亲身上,较自己行走还要酸楚几千倍,所以我任性地“跑”了。我们母子边呼边逐,边应边跑地穿过校园。

级任老师正好撑着伞在井旁洗脚,一切情形都知道了。他很激动地说:“从明天起,你就搬来和我们住在一起吧!”

从此我住进了他家。在那段日子里,他教我背四书,写日记,功课之余,还要我劳动。他知道我在田间养过鸡种过菜,也就在宿舍后面辟了一个菜园,每日晨昏,在那儿松土、浇水、拔草。有时候,我很恼他,有些工作他不请那些好脚的人做,偏偏要我这走路不方便的做。

后来他告诉我:“你不要存有差人一等的想法,别人能做的,你一定也要能做,就是别人不能做的,你也应该想办法去做。”

他只教了一年就调走了。临别时他吩咐我每星期写一篇作文,每两个礼拜一封信。最后抚摸我的头说:“要勇往直前!不要向环境低头,知道吗?”

别后他曾在给我的来信中写着:“孔子困厄补作春秋,左丘失明始有左传,孙子膑足及修兵书,司马受刑而作史记,古今中外身残而功成者,比比皆是。愿你发挥你的天赋,自强不息。”

“你考取了!”

大家对于升学,除了金钱以外,可以说没有什么值得烦恼的。我却不同,除了没有钱外,还有身体上的条件。我不下百次地请教人家,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会摇头说:“身体有缺陷,尤其像你双脚畸形,不能考初中。”不能升学,要我做什么呢?

毕业后的一个早晨,我回学校参加考试补习班,有位高农学生坐在老师的藤椅上,瞥见我说:“嘿!嘿!你为什么要来呢?”未等我开腔,他又接着说:“如果是增加自己的知识则可,若想外面参加考试,那你就错了。”

站在我旁边的同学忿忿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不能考呢?”

他更得意了:“如果他能考初中的话,你们可以用剪刀把我的耳朵剪掉。”

妈妈也听到好多人说:“不能考。”而且家里又拿不出补习费,所以她叫我跟四哥学习焊铅桶。工作地点是在市场里。当时我们全部财产只有两根大铁管,一箱工具,一座小炉子,几瓶盐酸及一大堆旧铅桶。当时床是用两张椅子拼成的。我常常在夜里梦见继续到城里去念书。

有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李老师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邓丰喜!你怎么没有去参加课外辅导课呢?”我把不能考的事告诉他。

他说:“不要轻易听信别人的话,就是真的不能考,多读点书,对你也并无不利。”我再把这丝希望禀报父母,母亲也只好再去借贷让我继续参加课外辅导课。“黄金时间”已经过去了一大半,只剩下几天就要报名考试了,还有希望录取吗?根本上是能不能参加考试?投考那一天,北港初中的苏本煌校长说:“身体上的缺陷没有关系,只要成绩好就行了。”听了小学校长转告我的这些话时,我拉着他的手呐喊。

自从考完试后,像等待判刑的人犯一样,一天等过天,好不容易才等到放榜的日子。那是个清新的早晨,我坐在树干上做梦,有位石老师拿着一份报纸向我这边走来,微笑说:“邓丰喜!恭喜恭喜!你考取了!”他摊开报纸给我看。全校只录取五名。

但家里是不是能供给我的费用呢?妈妈本来就是个刻苦勤俭的人,木桶坏了自己修补,扫帚坏了就用稻草填补起来。筛、箩、簸箕、筷子都自己做自己修理。现在加上哥哥们都当兵去,尽管妈妈如此节俭,仍然入不敷出。我趁着漫长暑假做些小生意,卖糖果、冰棒、气球、木偶等儿童玩具,到注册时,我已赚了两百多元。妈妈再把饲养数年的母羊卖掉,才凑足了一千多块,让我带到北港去注册。

中学生活

我离开安宁纯朴的故乡,寄居嘈杂的北港。开学后,我和一位同学合租一间古屋。这间古屋,听说是清代的建筑物,墙角、门楣、都是画栋雕梁,虽然很古老凄凉,但颇宽阔清静。从我们的房间看出去,就是一个荒芜的花园,还有一间破墟,墟里养了几只肥猪。

我念初中二年级时,叔叔的工厂歇业了,三哥也从此就没有工作做,家人对我的费用早已捉襟见肘,如今更形困难,每次回家要钱,妈妈就得变卖一些家禽家畜。如果没有畜生可卖,就要沿门挨户去借贷。有一次,伙食费到期了。妈妈说:“现在正好遇到收税期,大家的钱都缴了税,借也没有地方借。”后来妈妈想到一个最没有办法的办法将七弟所养的小鸡卖掉。

我想自力更生,以半工半读的方式来完成学业。每天一放学,我就到处去求职。电器行、钟表店、照相馆、银楼……都进去恭恭敬敬地问:“老板!你们这里需要学徒吗?”“不需要”这句话最常听到的。

为了考高中,我更是烦恼,因为一般人认为,高中有军训,有体育,这两乎不及格,不能长级。“升学”再度困扰着我思绪。后来我大胆地写信去商工日报的“读者服务栏”请教。省政府教育厅解释:跛脚能走路,可以考高中。

考取后我被编到最好的一班。体育老师,军训教官都特别准许我不必参加激烈的活动。每逢寒暑假,我都回家去捡花生、捡豆、抓鸟或泥鳅来卖:或在路口摊子卖槟榔、冰水或玩具。可是假期一满,往往仍然需要家人补助,方可注册。

一天,教务主任通知我到校长室去会见中华日报的陶记者。他问了我很多问题,然后又叫我带书包和帽子同他们一齐下楼。他叫我骑车子,他站在校门口拍照片,他说:“我想发表你的故事,对此我有两个主旨:第一就是给社会上那些不幸的儿童做榜样。第二就是徵求医学界人士,请他们替你装义肢。”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学期结束了,但报上仍然没有发表我的消息。高三下学期,调来一位戴博文校长,他是伟大仁慈的教育家,每天早自修及晚自修,都要亲到教室来巡视好几次。

有一天,他叫我到他的办公室,温和地说:“我每次从走廊经过时,都看到你跑在黑板前面写字,这样一定很苦吧?”

“不会的,已经习惯了。”

他又说:“假若有人能替你装义肢,你肯接受动手术吗?”

我一时不知怎样回答才好,他说:“经济方面我们可以请求社会人士帮忙。如能找到医生,我一定让你和大家一样的站起来。事情还没有做以前,可不要让别人知道。”

我心里充满数年来所没有的兴奋。

“黄河自有澄清日”

毕业考试成绩公布后,我决定不参加毕业典礼。五哥已经结了婚,住在民雄山上,我预备去五哥处准备功课。到山上后两天的一个晚上,几个小孩跑到山上来,大哥三哥四哥都来了,兴奋地对大家说:“前天和昨天的中华日报,都刊登邓丰喜的消息,有许多人愿帮助丰喜完成大学学业,还说他们准备明天要到学校看他,所以现在我们来载他回去……”

哥哥背我下了山,坐在三轮车上,驶出山麓,细雨??鳎?还缮椒绱道矗?逼嗣婕眨?沽沟摹3档普赵诮畔碌幕仆辽希?泶锷?斐沽思啪驳囊箍铡P那榉浅<ざ??谛穆?诚M??诖?饷鞯慕盗佟H?殖底阕闩芰肆礁鲋油凡诺酱锢霞摇W呓?坷铮骸奥瑁∧慊姑凰?牛俊薄

她浮着笑容坐在床头说道:“我呀!已经睡了一觉。这几天,真是轰动极了,刚才有个人来咱们家,要你和我们两老参加毕业典礼,但我不想去。”

“妈!为什么呢?”

“我从来没见过大场面。”

爸爸拿了一张纸递给我说道:“这是人家教我去背的。”

我有点好笑,何必背这死板台辞呢?“已经快两点了,你们睡吧!”我自己也上了床。闭上眼睛,夜更深了,然而他们没有入睡的样子。啊!爸爸!妈妈!多少年来,你们为我奔波劳碌,用你们的泪,一滴一滴把我破碎的心滴得坚强有力,我要用更多的信心来弥补自己天生的残废!

次日一早,爸妈先出去,我独个儿去乘车。我看时间还早,便先去找陶记者。他告诉我:“报道后,反应良好。”他指着桌上的报纸叫我自己翻。

巨大的标题字写着:“先天畸形,人和命争,残疾青年邓丰喜,勤学苦读庆有成。”底下的小标题写着:“生来没小腿,走路地上爬,爬进学校之门,终于战胜命运。”报纸并报道很多同学捐款助我完成学业。猛然想起今天上午要举行毕业礼呀!便匆匆走入校门。

“你怎么现在才来?”每个人都这样问。班长把一包奖品交给我说:“校长叫到你的名字时,所有来宾都瞪大眼睛等着看你,掌声震破屋瓦,可是没有你的影子。”

爸妈看到我,疑惑地问道:“你到底上那儿去了呢?”

我站在走廊上,看着那包奖品,上面写着“最佳精神奖”。打开一看,是一本精装的日记,及一支名贵钢笔。日记首页写着“自强不息”,底下写校长戴博文赠。聚餐后,记者为我们拍照。我站在中间,左右是父母亲、校长、家长会主任委员等。后来我再往山上去,为考期作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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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催我赶快穿衣服,跟他上山顶去,再世义肢矫正院的徐锦章院长坐在计程车上等着。我们到达时他将车门推开说:“进来吧!”

我问他:“我能不能装义肢?要不要动手术?如果要锯断,我不想去。”

但他抢着说:“先进来吧!研究研究再说。”

抵达北港时,已是两点多钟了。临睡时,徐大夫把他的“左脚”脱掉了!原来他整条左腿全无,装了义肢后,却毫无痕迹。我兴奋,欣喜,我幻想着站起来的一切。

第二天,我们到戴校长家去。徐大夫说道:“丰喜的小腿因为萎缩得很厉害,不必锯掉,就可以装上义肢了。”

离开故乡时,爸妈扶我跪在祖宗“神座”前,三人各执一束沉香。他们说:“孩儿今天要北上,祈祖先赐给平安。”

我在台北考完大学后,找到了徐大夫。经过了检查,观察,思考,试验,他绞尽脑汁才制出左脚来。右脚更难了,不断地装装脱脱,增增减减,赏试又赏试,终于他成功了。

当第一次帮我套上两只用不锈钢及铝制成的义脚时,我很激动!我就要和常人一样站起来了。

义肢将好后,徐大夫叫我:“站起来!”我依他的吩咐站了起来。重心不稳,哗啦一声,像棵树般地倒下去了,他的助手走过来,伸手要把我扶起,我谢绝了他们的好意,用自己的力量慢慢地,机械地,攀着椅子站起来。

我企图向前走时,就像初学溜冰的人,更像踩高跷的人,摇摇摆摆,跌跌撞撞。徐大夫请人拿了一根拐杖给我,然而它也“靠不住”。一滑,便使我跌倒了。

摔了又再爬起来!我终于告别了爬的岁月,甩掉手中的拐杖。

装上义肢,我突然高了一尺多,虽然右脚尖会触着阔裤管,但是一切尚称良好,不注意的人是看不出来的。

在义肢装妥前,我已考进中兴大学法律系。有一天突然有个同学问道:“记得有个跪着走路的同学,开学后,为什么没有见过他呢?”我说:“我就是他呀!”

我发现了阳光

装上义肢后,往日的自卑、畏缩、统统消失了。我活跃,我好动。只要有人约我,我一定奉陪。

第一学期快要结束时,班上举行一次舞会。舞会开始了,班长第一个请我跳,我告诉她,我的脚尚未跳,心就开始跳了。她抓我一把:“怕什么?都是自己人。”

音乐开始了,我拉着她的手,屁股一摇,要部拼命地扭,两人撞做一团,她的脚被我的铁脚蹂躏得体完肤。然而她陪我笑着,并无厌烦表情。

那夜,几乎每个同学都来邀请我跳舞。只要她们一邀请,不管是三步的,四步的,扭扭的,滚滚的,我都跳下去。

吴继钊是我系里的同学,我们是在一个夏季里认识的,我那时是三年级生。我们经常在系研究室里看书。有一天,她从座位上站起来,红着脸走过来说:“邓同学,请教一下好吗?”我说:“我不知道会不会?”我恐怕在室内讨论会吵到其他同学,因此我们走到校园的树下坐下。

问题解释完了,她跟着说:“早在两年前,我便在报上看到你的消息了。”

她希望我能把我一生的故事讲给她听。她听完后流着眼泪说:“在我的心目中,你并没有缺陷,有缺陷的应该是我。”她解释说:“因为我虽有健全的身体,却没有去发挥它们的功能。”

有一天,我告诉她:“我不但家贫,而且脚又不好,跟我在一起的人都会被我连累,所以你最好……”

“你以为和你在一起的人,是为了你家的钱?”她顿了一下说,“而且外表的缺陷也算不了什么,只要你好好的独立自强,将来成功了,别人只记着你,不会想到你的缺陷。”

我当时很感动。望着她,我发现了灯塔,发现了阳光。

我们的交往越来越密,我们一起研读,一同吃饭时,她替我端汤、盛饭,一起郊游。平路我用脚踏车载她。遇到斜坡她就跳下来帮我推车。并且将代课所得的钱,悉数资助我。为了使我英文进步,她鼓励我去补习,为了使我文章进步,她极力鼓励我投稿。雨天,她会撑伞来带我回家。

继钊的祖父,是江西望族,除了江西外,四川还有田地、商店,当地人都称他为“财神爷”。民国三十七年八月,赤祸蔓延至重庆,他们不得不背着弱女跟着国边辗转逃难。

到台湾后尚未来得及把行李拆开,便被小偷得一干二净,只剩下身上所穿的衣物。为了生活,他们只好去做仆人、下女的工作。

正当我们沉醉在爱里时,她的父亲知道了,立刻来了一封限时信,要继钊迅速离开我,免得将来大家不愉快。

就在期终考试的前几天,继钊失踪了。

毕业虽带给我欣喜,但也带给我苦闷。我没有找到工作。坐在校门旁边的石阶上,望着校园内那些穿学士服的同学。正在那儿拍照留念。我是孤独的。

我不顾一切后果乘着南下的火车,到广东继钊的家。原来她是经不起种种打击而逃回家的。她一再哭诉父母:“唯有和他在一起,才有生存的勇气。”可是父母强调:“嫁给一个残脚的人,一定会受到数不尽的折磨和揶揄。”她利用种种方法来说服他们,并举出我许多往事证明“他和常人一样”。我更一再向他们保证“一定要使继钊过着比别人美满而愉快的生活。”

终于他们心软了。含泪抱着继钊痛哭一场。最后答允我们的婚事,但有一个条件,要聘金十万。

聘金十万,对我来说是个致命伤。但我有勇气接受这个“挑战”,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注)。

稍后由于北高戴校长的推荐,我终于如愿以偿,回到口湖国民中学任教。

我们结婚的那一天,继钊的亲戚分别由广东、台南赶来。我们洞房就设在嘉义永兴旅社,宴席设在嘉宾阁。这次婚礼的费用,可以说全由我的胖叔叔邓偕的支助。

傍晚,我们坐进豪华的“新娘车”。在乐队的吹奏下,我们驶过最热闹的市区,然后才到嘉宾阁。我们步向结婚礼堂。早就来到的电视记者们不断地向我们拍照,照得我们眼花撩乱。两旁亲友们的掌声、炮竹声、奏乐声,几乎震破屋瓦。

我看到老母亲杂在人群中,立刻趋向前面,叫了一声妈,她含着泪,粗糙的手摸了一下我的面颊说:“妈妈实在太高兴了。”

走近台前,聆听证婚人戴博文校长的祝辞。今天参加的人,都是帮助过我,鼓励过我的人。其中有李守孔老师夫妇,还有徐锦章夫妇,以及其他老师和同学。

(注)邓丰喜从银行借了四万无,跟同学朋友借了二万,余数则由邓偕的补上。

洞房花烛夜,我抱着新娘流泪了。但这不是悲伤而是兴奋。新娘拭干我的泪水时,我幸福地微笑了。

不久之后,我回到故乡任教。故乡虽然给我打击无数,但它是可爱的,它是温暖的,这里有强烈的风沙,有炎热的太阳:没有柏油路,没有像样的楼房,但我不怕,因为我就是在这里长大的。

这里有和我一样贫穷的学生,和我一样赤脚带地瓜签上学的儿童。虽然我曾受过部分学生的轻视,骂我“跛脚”,本可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但他们是无知的,未成熟的,虽是这样,我所受的鼓励、帮助、尊敬,却远超过这些好几倍。他们常自动地替我解决难题,爬山阶梯,过斜坡的时候,他们会扶我上上下下,在路上遇到我拿较重的东西时,他们都抢着帮我拿。

我不但可以站,而且一天滔滔不绝地讲下去,仍然不会疲惫。放学后,我仍然可以和学生们打桌球,打棒球,甚至玩篮球,排球。每当夕阳西下,就有一大群学生们围在我的身边,吵着要我讲述过去的往事。星期假日,他们喜欢约我骑车到海滨玩。

第二年,我太太也加入口湖国中的行列。我们夫妻携手合作,没有悲伤,没有不如意。早晨,我们沿着田间小路,去捕捉清凉,捕捉山影的美丽。傍晚,我们依偎在小圳上,欣赏落日。

继钊怀孕时,我生怕我的畸形可能会遗传。

终于产期届至,我和母亲陪她到省立医院,很快的产房传来一声最可爱的哭声。妈妈从里面出来说:“四肢健全。”

我的女儿至玉就这样来到我的家。

有一天,忽然接到戴校长的一封信,邀我参加北高第十九届的创校纪念日大会。戴校长站在麦克风前说:“今天,我们特地请到我们的校友邓丰喜同学。他可以说是我们创校以来奋斗成功的第一人,现在就请他为我们讲述一下他的奋斗经过吧……”此时台上台下掌声雷动。

“我最亲爱的学弟妹们。”我开始“话家常”了。从出生到田间生活吊着竹篮捡花生,捡田螺,抛着篮子捡地瓜,爬着汲水,捕蝗虫;以及四处张罗学费。最后谈到我的现况结婚、任教。

我在这次讲话中,有这么一段:“多少年来,上苍不断地用贫困、残疾来苦我心志!劳我筋骨!饿我体肤!但深信它折磨不死我!为了生存!为了人性的尊严!为更美好的明天!我握着拳头!咬紧牙关!接受上苍所给予的挑战。”

我,虽是一艘在汪洋在海中的破船,但是我乘长风破巨浪,渡过多少个狂风暴雨的日子。虽然前面仍是暗礁密布,黑夜重重。而我的但量越来越大了,信心也越来越坚强了。我有把握战胜风暴暗礁。何况我现在又有一位同舟共济,并肩奋斗的妻子。所以我更勇敢地张开帆,继续向成功的彼岸迈进……

后记:

一九七五年春天,郑丰喜完成他的自传后不到三年,开始身体不适,住院不久,医生即诊断是患了肝癌。那年中秋节,他去世了。

在公祭丰喜那天,五千多人冒着凄风苦雨参加祭礼。乡民们曾想盖一座庙来纪念他,更有人提议要塑造一个郑丰喜的金身,放在庙里供奉,但都为吴继钊所劝阻。她说丰喜不会喜欢别人来膜拜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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