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头青丝的梦的散文

时间:2024-10-03 06:05:54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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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青丝的梦的散文

  母亲年轻时头发梳成两根辫子,搭在背上,松耷耷的辫子总在母亲劳作时不合时宜地垂至胸前。我喜欢在母亲背对我的时候去偷偷抚弄她的辫子,每次都会遭到她的呵斥,只有等到睡觉的时候,我才可以偶尔挨近母亲的头,捧玩一下她的有一点汗味,一点油垢味的辫子。

一头青丝的梦的散文

  母亲洗头多半是在晚上,哄完两个小妹睡着后才下楼烧水。这个时候我若没睡,肯定会跟着的,看母亲长长的头发游浮在搪瓷脸盆里的水面上。皂角洗过的头发很容易打结,母亲要用梳子拨弄好一会儿,才能理顺。我喜欢看母亲披散着头发的样子,尽管湿湿的头发有些显少,母亲的脸看上去比白日里柔和很多很多。

  母亲说,枕着湿头发睡觉会犯头风的,所以母亲给我们洗头都是在白天。有阳光,有风的日子,我们洗完了头就会到弄堂里一站,稀疏的头发倏忽一下就干了。后院的四婶就经常站在弄堂的风口,任洗好的头发披散着,在风里飘呀飘。

  四婶有两支粗黑油亮的辫子,垂挂到屁股下面,跟着四婶的脚步左右摆动。只要后院天井的上空飘起青烟,我就知道四婶要洗头了。四婶用烧过的稻草灰泡出的黑乎乎的水给自己洗头,洗过后披在背上的头发就像一道晃动的丝帘,混合着一股“百雀玲”面友的香味,从我身旁走过,连风都是香的。

  四婶也用稻草灰水给她的女儿洗头,我的同伴也是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我经常看见她坐到她父亲的膝上,扯他的胡子,她的父亲摞着她的长发,笑得眼眉都挤到一块了。我的父亲走过,也会夸一句,好一头青丝!

  每天早上,梅奶奶(四婶的婆婆)在后院的窗前盘好自己的倭髻就开始给她的孙女梳头了,有时候梳两根,从耳后挂到胸前,有时候是一根,拖在脑后。那个时候刚好放映《红色娘子军》,我爱煞了里面吴琼华梳一根辫子的英姿。

  每次在一起玩的时候,我会看着同伴粗黑的辫子和密扎扎的刘海发呆,再摸摸自己的短发,陡生戚然。等母亲再次拿起剪刀为我剪头发时,我一溜烟跑了。年少的心里,是如此执着地坚信,只要用稻草灰水洗了头,我也会有一头青丝。

  在我的执拗中我的头发慢慢长起来了。母亲只会给我扎最简单的羊角,我总想着后院的梅奶奶也能给我梳梳头。我披散着头发站到梅奶奶的窗前看她梳头,梅奶奶是懒得搭理我的,她说,这么少的头发还梳什么头!让我倍受打击。倒是我家隔壁的大妈,经常给我梳头的。

  隔壁的大妈其实是我的伯母。我的大伯一直在外读书,然后在外工作,到大妈生下第二个孩子我的大伯要离婚了,他把所有该得的家产全留给了大妈和两个孩子,净身出户,大妈就依然作为家人生活在这个大院里。

  大妈的两根辫梢永远都是扎在一根橡皮筋里挂在后面的,似乎可有可无。她微驼着背在厨房里摸索着的时候,我总会溜进去拣点吃的,她歇下来了我就会挨过去玩她的两根辫子,她从来都不会恼烦我。我惊讶大妈这么老了,头发还是墨黑墨黑的,大妈轻描淡写地说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企求大妈给我梳电影里看到的独支辫,大妈偏偏喜欢把我两支细细的辫子像两颗螺丝一样盘结在耳后,一边梳一边说,多软的头发啊!头发软的孩子性情好啊!尽管我为大妈没有给我梳心仪的辫子而失望,我还是喜欢大妈给我梳头的,听她夸夸我的头发,除了她,还有谁夸过我的头发了呢!

  我梳着螺丝髻从父亲的眼前走过去,又走过来,父亲坐在厅堂的门槛上沉思着,眼皮都没有抬起来。长时间来,父亲在家里一直都是这种姿态,少有言语。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有多少要想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我的父亲在想些什么。他跟我谈话不是指点我什么没做好就是哪里是错的,而我一动就出汗贴在头皮上的头发好象是我最大的失误,每次都难逃其咎。

  我是如此渴望自己能讨得父亲的欢心。

  我站在弄堂里,让披散的头发在风里飘呀飘,希望我的父亲走过时说一声,好一头青丝。我还想要像同伴一样在父亲的膝上撒一会儿娇,也让父亲的手摞摞我的长发。父亲却说,把头发剪了。

  剪了,母亲一剪刀,我的长发飘然而落,散了一地,我一头青丝的梦啊也散了一地。我的母亲好象很乐意剪头发,她随意地把自己的长发一次一次剪短,她也从来没有问问我的想法就在我的头发该剪的时候一剪刀。一个孩子的想法大人是不会去理会和琢磨的!谁理会过我第一次蓄发的心情呢?谁又知道在我成长的岁月里,是怎样地奢望过父亲的温存,父亲的中肯。

  慢慢长大了,我也接受了母亲给我剪头发,因为头发太少了,进了理发店也弄不出什么花头,还不如母亲一剪刀的清汤挂面式的短发,来得自在。结婚后也留过一次长发,烫烫染染后总是弄得一团糟,最后还是剪掉了。

  一头青丝的梦,真的渐行渐远。

  近些年来,父亲的话也似乎多了很多,言谈里多是一些嘘寒问暖的关照。这么多年了,我早已习惯了父亲的沉默寡言,一时间竟让我有些不知所措,心里温暖又惆怅——我的父亲年纪大了!

  我喜欢跟父亲谈大院里的人。

  隔壁的大妈是过世在儿子的新房子里的,我好象从未见过她解开两根辫梢。梅奶奶是在老在大院里的,我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后院她家的楼上,向来都是一丝不苟地盘着倭髻的梅奶奶披散着灰白的头发在床上呻吟,床边没有一个人,梅奶奶也没有认出我是谁。谈起后院的四婶和她女儿,父亲又是一声赞叹,好一头青丝。

  好一头青丝,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一头青丝的四婶如今已花白了头发,当年的同伴也已不再年轻,如帘的青丝也渐渐落去,日渐稀少。

  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永久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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