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祥的祖母散文
我对祖母最初的记忆是她的放声大哭。祖母颠着一双小脚,走出房间,拉开后院里的门,坐在房檐台上,两条腿长长地伸出去,开始哭泣。那时候,我虽然还很小,但已稍谙世事了,我不知道祖母为什么要这么悲天动地的哭。我一只手按住后院门的门框,站在祖母跟前,呆呆地看着祖母哭泣,祖母一双手在腿上拍打着,前俯后仰,头发也披散了,喷涌而出的泪水和鼻涕搅在一起,流淌在前胸。祖母哭的伤心极了,后院里的那棵桑树上的树叶也在颤抖。现在回想,祖母的哭声如同在风中翻卷的枯枝败叶,更象摇曳着的煤油灯的灯捻子。渐渐的,祖母的哭声衰败了,嘶哑的声音变细了,变老了,祖母只是静静地坐着哭,哭声如同涓涓的细流,滋润着干涸的田地。
我百思不解的是,当祖母在后院里悲声大放之时,我的父亲和母亲、叔父和婶娘,没有一个人来劝劝祖母,或将祖母拽回房间。我还想,如果祖父在世,是否会劝一劝祖母呢?幸亏,祖母并非毫无节制、河水抉提般的一路哭下去,也许,她认为自己哭足了哭够了,并不要任何人去劝她,站起来,拍打一下自己身上的土,牵着我的手,进了房间。不知为什么,我看一眼刚才还泡在泪水中的祖母,哇的一声哭了。祖母说,岐娃,哭啥哩?不要哭,婆好着哩。在我的记忆里,我十二三岁以后,祖母再也没有这么痛痛快快地哭过一次。我现在才明白,祖母的哭不是为了什么,而是一种释放,祖母心中积压了太多太多无法言说的痛苦和悲哀,如果不用哭释放出去,那巨大而沉重的压抑会把祖母压垮的。
听祖母说,我是月子里就被祖母抱到身边的。我和祖母在一张炕上一直睡到了结了婚的那天晚上。结婚那天晚上,客走人散,我还要赖在我和祖母睡觉的那张窄小的铺着光板蓆的土炕上,祖母说,岐娃,听婆话,到你媳妇的房子里去睡,从今日个晚上起,你就成为你媳妇的人了。
在五六岁的时候,我跟着父母亲到田地里去,一不小心,跌进了一口水井中。在井底,在我的生命垂危之时,我拼命呐喊的第一声是婆(祖母),而不是娘和爹。父母亲给了我生命,而祖母用她那庞大无比的爱温暖了我的生命培育了我的生命。支撑人的感情的支柱有好多根,在我的情感世界中,祖母那根支柱最粗壮最有力,如常青树,永远是茂盛的绿色。
有一年深秋时节,祖母从姑姑家回来,她从怀里掏出来一颗水果,那水果嫣红嫣红的,仿佛太阳光那样亮鲜。祖母解开衣襟,从怀里掏出来,把水果塞到我手里。水果带着祖母亲切的体温,祖母一只手托着水果的样子仿佛托着她的心。水果散发出发的直刺人心肺的独特的香味使我觉得新鲜。尽管,我已经十五六岁了,还不知道那东西就叫苹果,我从没有见过苹果更没有吃过苹果。祖母一笑:岐娃,你姑给的,你吃。我看着那血一样红的水果仿佛被那香味醉倒了,没有下口,我说,婆你吃。祖母说,你吃了长身体哩,你吃。就这样,祖母眼看着我,我几口将一个苹果吞食了。
19xx年春天,祖母病倒了。在我的记忆里,祖母从没有生过病没有吃过药。祖母先说是左胸疼,后来又说是脊背疼,胳膊疼,以至全身疼得没有一处安然的地方。祖母疼得大汗淋漓。我赶紧去村医疗站叫来赤脚医生(那时候,农村人生病几乎没有人去医院,原因很简单,没有钱)。赤脚医生看了看,也说不出是什么病,他给祖母扎了针,开了几片药。祖母的疼痛一点儿也没有缓解。祖母疼得呻唤了整整一夜,那种直钻人心肺的呻唤象刀一样在我的身上砍,我无能也无力把祖母从病痛中解救出来,我眼看着祖母在生死线上挣扎,我又去叫赤脚医生——他毕竟才从医几年,缺少经验,无法判断祖母是什么病。祖母那儿疼,他就在那儿扎针。现在,我才知道,祖母是心绞痛。黎明时分,祖母的呻唤渐渐枯萎了。天亮后,祖母拄着拐棍去了一回茅房,躺在炕上,她给我说,岐娃,婆没向(没救)了,不能给你看娃了(我已经有了两岁大的儿子)。我一听,眼泪刷的下来了。吃毕早饭后,祖母不再呻唤了,我们还以为祖母的病情减轻了,一家人都上了工。半晌午,妹妹从生产队里的大田里把我和父亲叫回来时,祖母已断了气。
安葬了祖母,我坐在祖母的坟头放声大哭。父亲活着的'时候给我说过,祖母年轻时就个性很强很能干。可是,她心强命不强。祖父过世时,祖母还不到五十岁。即使祖父在世,他的心也不会在祖母身上,他一生都在劳作、买地、置家业(最终给自己弄了个地主分子的帽子戴在了头上)。祖母因为我而少了一份孤寂,我因为祖母的溺爱而享受了亲人的温度。在我们这个家庭里,父亲是抱养的,他和祖父祖母没有血缘关系,而祖母又是祖父后娶的。对于祖母来说,伦理之情,伦理之亲完全系在我和祖母身上。对我的疼爱,一桩一桩,一件一件使我一世也难以忘却的事在我的血流之中流动。祖母像那个年代大多数的农民一样卑微的活着,可怜的活着,她用对我的无限的爱滋养着我,也滋润着她自己。在我的记忆里,祖母没有穿过一身好衣服没有吃过一顿好饭。她长年四季是一身黑色粗布衣服,到了春天把棉衣中的老棉花掏出来当夹衣穿,到了夏天,又把夹衣拆开做单衣穿,再到冬天,又把老棉花缝进去。祖母吃旱烟。她没有钱买旱烟就把街道上的槐树叶子扫回来,和进一点旱烟中吃。就是这样,祖母对付着生活,对付着人生,把贫穷困苦带进了坟墓中。
祖母过世四十年了。随着我自己渐渐进入老境,我的内疚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在堆积,我没有机会回报祖母的爱了,我无法安慰浸满爱的忘灵。我说过,我的祖母是天下最能爱也最会爱人的一个祖母。祖母活着的时候连一张照片也没留下(我们穷,照不起相)。可是,祖母在我的心中,在我的血液中,面对我记忆中的祖母,我只能大哭一场了。我在泪眼模糊中看见了祖母削瘦的脸庞和含笑注视着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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