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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里的太姥散文
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晚春的苍凉。滴答、滴答、滴答……雨落廊下,声声凄凉。雨雾中,那老街旧巷,四合院子,土墙灰瓦,木门铜锁,还有檐下一字排开的接屋檐滴水的盆盆罐罐和着彼时的雨声,以及太姥苍老的面容,像老旧黑白片里的场景一样从旧时光里浮了出来。
那时没有自来水管,吃水都是太姥爷从公用水井里挑的。也许是对挑水人的怜惜,也许是对水有着天生的敬畏,太姥似乎对每一滴水都怀有虔敬之心,对任何浪费水的行为都极憎恶。适逢雨天,太姥都会找出家里所有的盆盆罐罐放在屋檐下接雨水。那一字排开的瓷盆瓦盆、木桶铁桶、大缸小缸简直就是一种景观。太姥说雨水是天上的水,最干净。她用雨水浇花,洗衣,洗头,刷碗。往往是天晴许久了,太姥接的雨水还没用完。
父亲常对我们说,太姥对我们家是有恩的,她养了我们家三代人。
据说,太姥生下她唯一的孩子我奶奶不久,她的智障丈夫在一次出门之后下落不明,一直杳无音讯。后来,太姥与家里的长工相爱。其时,长工已有家室。感情上的事从来都说不清道不明。爱,本来也无对错之说。可是,抛妻别子爱上不该爱的人,总是不能被世俗原谅的。然而,爱情的力量总是无法估量的。那位长工冲破世俗的藩篱,最终与太姥走到了一起,成了我的太姥爷。
婚后,他们一直未有生育。
太姥爷和太姥一起把我奶奶抚养成人,又把我父亲抚养成人,再把我二哥抚养长大。
小时候我家在乡下,兄妹又多,父母抚养起我们相当艰难。而太姥在城里居住,太姥爷又有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家境相对要好很多。太姥看我父母负担太重,自己又膝下无子,便把大我一岁的二哥“要了”过去。据父母说,那时二哥还很小,大概也就一岁多。从此,二哥便和太姥太姥爷生活在一起,过上了小皇帝般的生活。他被太姥太姥爷视为己出。照当时太姥邻居的话说,就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子嘴里怕化了。二哥去了城里的太姥家之后,偶尔也会回乡下的“家”小住几天。常常是刚住上一两天便被太姥催促着回家。
父亲经常带上我去城里看望太姥和二哥。那时,太姥已经很老迈。我常见她坐在门前的藤椅上,上身着一件暗蓝色偏襟盘扣长衫,下身是黑色裤子,脚踝处用白色宽布条缠着裤腿,一双三寸金莲上是一双尖口布鞋。她有时做着针线,有时什么都不做,就那么坐着。远远地,她看见了父亲和我,便抬手去拿身边的拐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眉眼立刻生动起来,满脸都是欢喜。大多时候,她都拖着长腔笑眯眯地对我说:“丫头片子又长个喽——”然后再对我父亲嗔道:“你看看你,一个小妮子家你走哪带哪,惯她弄啥子哩。”父亲也总是无声地朝我笑笑。然后,我手里便被太姥塞满了大白兔糖。若是夏天,父亲就会趁着帮太姥“晒箱底”。父亲在那不规则的四合大院里的树与树之间再拴上几条绳,地上并排铺两张席子。翻箱倒柜,把叠得规规矩矩的常年不用的被子衣物一一晾在太阳底下。不一会儿,院子里便晒满了花花绿绿的被子、床单,席子上面更是五颜六色,有印着大红囍字的枕套,有带有鸳鸯图案的枕巾,有粉色的小手帕,还有婴儿的百纳被……院子里因为这些“旧物”,立刻鲜活热闹起来了。阳光下飘散着经年的味道,空气里氤氲着静好的生活气息。现在想来,“晒箱底”晒出的又何尝不是一个小女人过日子的绵绵情致和楚楚动人的情韵呢?
于幼时的我来说,被父亲带着去太姥家的时候,便如过年。太姥家总有买给二哥的零食,太姥做的饭菜也很香,还有二哥穿的衣服,用的书包、文具盒、带橡皮的铅笔、铅笔刀、带香味的彩色橡皮块,都让幼小的我感到好奇并充满向往之情。
太姥的院子里有一个李姓邻居,因为其胖得离谱,人称“胖老李”。她那能穿透几条巷子的咯咯咯的笑声曾让幼小的我本能地生出一份好奇——人的声音怎么可以洪亮到如此地步?偶尔,我在太姥家小住几天时便会和胖老李的外孙女玩“跳格子”、“匀窑”的游戏。
太姥的院子,及与太姥有关的一切给我的记忆,真像是一个美丽的童话。
后来,我们举家返城,住在和太姥相距不远的地方。当时,我和二哥都上小学。因为住得近,二哥得空便“回家”与姐姐、我还有弟弟玩耍嬉戏。太姥对此有些不悦。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背叛”自己,“醋意”大发。常常,当二哥与我们玩得正得意忘形时,院子里便响起了拐杖轻点地面的声音。我们立刻意识到是太姥来“要人”了,正疯闹的我们瞬间安静下来。太姥在院子里大声喊着二哥的名字:“又来这了吗?也不知道回家,饭都凉了。”太姥说话间,二哥已迅速躲藏起来。我和弟弟则大声回答:“没有来这——”“嗯?那去哪儿了?这孩子。”太姥转身便走。咚咚咚,院子里又响起了拐杖点地的声音。估算着太姥该走出巷口时,二哥从另一条路一溜烟往家跑去。这样的次数多了,太姥便起了疑心,再到我们家找二哥时,她直接去屋里找人。而我们在玩儿的时候,并没有放松警惕。只要院子里一响起咚咚咚的拐杖着地的声音,二哥便飞快地躲到我们事先找好的隐蔽的地方。太姥拄着拐杖移着小脚进屋时,我们已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各就各位了。
我们这帮小孩子,对太姥的那点“醋意”心知肚明。其实,我们之所以撒谎,是因为有着诸多的不忍和体谅。我们不忍心太姥因此受伤,可是我们却很难将和太姥之间的这种游戏停止下来。毕竟,亲情如水,难以割断。二哥是恋“家”的!
太姥曾经是否为此黯然神伤?是否落寞惆怅?
如今,太姥已去世多年。如若真的有泉下有知一说,我想,太姥的心一定会得到抚慰。
太姥太姥爷在另一个世界,若看到二哥在他们离世后为他们行孝子之礼,尽孝子之责,该作何感想?若知道,三十余年来,每年的清明和过年,二哥都会去他们坟前磕头焚纸,以寄哀情,又会作何感想?
马尔克斯说,当你跳出生活看生活,越过时代看时代,它们的真容方才走近我们。
随着年龄的逐日增长,阅历的逐渐丰富,岁月的不断沉淀,二哥一定愈来愈深地体会到了太姥在曾有的时光里对自己深沉的疼和无限的爱。而我,又何尝不是!
前年,因政府统一规划土地,太姥爷的坟需要搬迁。二哥煞费苦心,把这件事办得圆圆满满。迁完坟当晚,二哥做东请我们一大家人在饭店吃饭时说,近来他整夜睡不着,一直在筹划迁坟一事,今天终于了却一桩心事,完成一个心愿。他说,他很高兴。
今年的清明,二哥说要重新给太姥太姥爷上坟。二哥的用心之苦,用情之深,我大抵是明白的。我心中一动,立刻有种愿望在心底生成——我也想亲手把一抔土轻轻地放在太姥和太姥爷的坟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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