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了又落了散文
春天，万物生机。而你们却相继走了……
——题记
（一）芳芳爸
休息了一天去上班，没有看到麻醉科的芳芳，心里不免有些犯嘀咕。窗台上她几天前在医院花园内折的含苞待放的桃花枝条放在一个罐头瓶里，正用水泡着，没有开花的迹象不说，还变得有些干脆，如风干的山草，毫无生气。被窗户缝隙吹进来的冷风吹得偶尔摇摆一下，似乎随时都会倒下……
芳芳和我一样大，都是九零后，在医院里她和我最要好。她的家是厦门的，父母老年得子就芳芳一个女儿，芳芳毕业后被分配到承德医院工作。为此，父母为了更好照顾芳芳也随芳芳来到了承德，在承德南兴隆小区买了一套二手房。芳芳的父母也已经六十多岁了，看着身体很硬朗。我去过芳芳家几次，她的父母对我都好得不得了，每次相见问寒问暖不说，做的南方菜还非常好吃。特别是芳芳爸爸做的空心菜炒尖椒，糯米蒸肉糕让人吃了以后还想吃。每次去芳芳家，芳芳的爸爸都会说：有机会让芳芳和我一起去他们厦门家看看，芳芳的奶奶做的糯米肉糕比他做的还要好吃！
芳芳的父母很喜欢养花儿，阳台上花盆里各种花草栽了一盆又一盆。我每次去她家，都会看见芳芳父母站在阳台侍弄那些花草。芳芳还偷偷和我说，她父母很不适应承德的天气，怎么也觉得没有厦门住的舒服。厦门一年四季都有花开，而这里只有春天的季节花才会开。而且即使春天来了，承德的春天比冬天还冷，刮的风还是硬的，吹在脸上如刀割似的，脸都变得僵硬不堪。哪像她从小住惯的厦门家呀，风是和煦的。家的前面还是一个桃花林，桃花开满树的时节，她的父母都会搀着她的爷爷奶奶去桃花林观风景留影。她的爷爷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身体也不太好。她父母一辈子住惯了厦门，老两口老了老了还要为了她背井离乡离开了故土，离开年迈的父母来承德陪她。芳芳还和我说，她有时候真想辞去工作不干了，因为她半夜起床经常见老父亲独自一人坐在阳台，沏上一壶铁观音茶自斟自饮。有时还会老泪纵横……
主任走了进来，我问主任：“今天怎么没见芳芳？”主任惊讶地看着我说：“你还不知道吗？芳芳老父亲昨半夜脑干出血，已经昏迷不醒了。估计挺不过这两天了，这会正在楼下二病区抢救室呢。”
“什么！我咋不知道？”急忙跑向二病区抢救室。门虚掩着，冲进抢救室那一刻，我看见芳芳的老父亲正僵硬地躺在抢救床上，各种管子插满她父亲的全身，另一个床上堆放着准备好的寿衣寿裤……芳芳和她六十多岁的母亲正紧张地注视着她的老父亲。芳芳哭泣着正一声声地叫着：“爸，爸！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和妈呀！”
怔怔地走进病房，走上前正要说话。突然芳芳叫了声：“妈，你看我爸眼睛动了！”
“动了，真的吗？”芳芳妈欣喜地问着，并扑上前。我也疾步走了过去，果真看见芳芳爸眼睛似乎睁开一条缝，但很快又闭上了。
“医生！医生……”我大声叫着，因为我看见芳芳爸爸旁边放的心电监护器已经成了一条直线。
芳芳爸爸没有预兆地走了，只不过是一日之隔。他没有留下一句要说的话，病房里一片哭声不断。芳芳不停地揪打着自己说：“老爸，我对不起你呀！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我当初就不应该让你随我来承德！”芳芳妈也哭着说：“老伴呀，我知道你一直惦记家里的父母可你又舍不得承德的闺女，故土难忘呀！就这么一直牵扯着。有多少夜晚你都睡不好觉，惦记家里的老父母。你喜欢看桃花开，闺女老早就给你折来桃花枝泡在花瓶，就期盼着能早日开花，花没开你却走了。前些日子你还说过几天闺女工作稳定了，你和我回趟老家看看老父母，领着老父母逛逛花市，陪陪父母尽尽当儿子的孝心。可结果呢，你却……”
三月，春天的气息已经荡漾在承德这座城市的柳梢，暖暖的春意拥着含苞的花蕾。芳芳爸却走了，那天正是他的生日。芳芳的妈妈说，每年芳芳爸过生日那天，老家的老妈都会在他生日那天早晨，早早给他煮好一锅红米粥，以这种传统的方式为在承德的儿子一家祝福。芳芳爸火化后，芳芳辞去了医院工作，并让我帮忙把了承德房子卖了。她抱着她爸的骨灰，搀着她妈回了厦门。
那一天风刮得很邪乎，把窗台上芳芳放的瓶子和桃花枝一股脑刮到地上，瓶子摔得粉碎。
生命就是如此不堪一击，就如桃花一夜之间开了，风一吹又落了……
（二）“三毛六”
上高中的时候，学校后面院墙外有一片桃花林。每当到了五月桃花盛开的时节，浓郁的花香，都会溢满整个学校。住校的我们都会偷偷爬上学校院墙，观赏那片花海。那时候，我们的班的班主任是教语文的任辉老师，她也很喜欢看桃花开。
在一个休息的假日，她领着我们全班同学跑向那片花海，刚进入桃林就看见一片淡淡的粉红，走近它，那扑鼻的幽香叫人心醉。一朵朵迎风怒放的粉红，绚丽在柔软、淡绿的枝头，好不耀眼！一树树怒放的桃花形成一个粉红色的海洋，看着叫人舒心之至。突然，一个挎着照相机的男人向我们跑来，他嘴里嚷着：“照相了，现照现取。五元钱三张！”同学们都纷纷去抢着照相，而我却摸摸兜，仅有的五元钱刚花了三毛六买了一个冰棒。正窘迫中，那个照相的师傅走到我的面前问我：“这位女同学，你不照个相吗？”我摸摸兜小声说：“我钱不够，刚花了三毛六。”我还要说什么，后面一个脸很白的男生伸手递过三毛六分钱，并说道：“我有三毛六你照吧。”
后来，同学们给这个借我三毛六的男生起了外号就叫“三毛六”。
从此后，同学们背地里都偷偷议论说我和“三毛六”绝对是好上了。因为那时候谁家都不是太富裕，能大方地给我三毛六分钱的.人，一定是和我好上了！也别说，从那以后，那个叫“三毛六”的男生还真时常偷偷注意我看，无论放学还是上课，我都能隐约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偷偷窥视着我。
直到有一天，老师安排学校三好学生去离宫划船，这个男生也是其中一个。我们两个女同学两个男生一起划着船，当船划到湖中央，任辉老师让我和一起坐船的胖丫换个位置。谁知胖丫太胖，她站起身时船失去平衡不停地摇摆一下子把我甩进河里，眼看着我就要被湖水淹没。这时候，那个叫“三毛六”的男生一下跳进湖里，几下狗刨就游到我面前，使劲拽着我在其他人的帮助下把我推上船，而他却接连呛了几口水。当人们把他拽上船的时候，我看见他面色苍白，躺在船上紧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任辉老师急忙叫来救护车，把他送进医院。他的父母赶到时，我才知道她父母是军区的领导。
后来这个男生出院之后，偷偷给我递了个纸条。我紧紧地把纸条攥在手里，慌张跑回家打开纸条看见上面写着：很喜欢你如桃花一样的眼睛，好漂亮！没想到这张纸条还被我哥看到了。第二天，哥领了几个男生截住他并警告他不许再骚扰我！结果他们双方发生了争执，动手打了起来。当我听说信后赶到时，我看见这个叫“三毛六”萧亮的男生鼻子不停地流着血，被她妈和他爸抬上车接走了。
从此以后，这个男生都没来上课。在一个桃花开满树的第二年，任辉老师和我们班的同学说，这个叫萧亮的男生得了再生障碍性贫血，说是要回老家天津治病了，在临走之前想和全班同学在桃花林照个相。
照相那天，我没有去。因为我怕他对我说，他喜欢我如桃花一样的眼睛……
记得那天，哥哥从桃花林回来，眼睛哭得红肿得如桃花。他说，萧亮太可怜了！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萧亮说他知道自己已经活不长了，他多想还活着，和同学们一起学习一起看桃花开！桃花落了那天，他可能就要走了……
那年春天的风是硬的，刮在脸上心里火辣辣得疼。
两个月后，传来噩耗：十六岁的萧亮走了！那天，学校后桃花林的桃花落得所剩无几……
（三）奶奶
奶奶七十三岁那年桃花开的季节，突然喜欢没事一个人的时候，去后山看那片桃林，据说一坐就是半天。
“奶奶老了更喜欢看桃花了。”哥哥给我电话中有几次反复提到：“奶奶不听妈妈劝，每次都会趁妈妈去单位上班了，自己一个人走很远路去后山看那片已经开花的桃林。”听了哥哥的话，我咋都觉得有些不对劲。春天的承德风很大，如果站在后山山顶，那简直是苦不堪言。奶奶又是个小脚老太太，一坐就是半天，还不得让冷风吹坏了。何况承德的春天即使花开，也不会觉得有多暖和。
坐夜车从省城学校赶回那天早晨，果真没见奶奶在家。急忙随哥哥来到后山那片桃林，正看见奶奶站在一颗桃树前眼睛眯成一条缝，把鼻子凑到桃花前似乎有种很陶醉的样子。奶奶看我回来了，眼泪“刷”的一下流了出来说：“妞妞呀，你可回来。我唯恐再看不到你了！”
“奶奶你说的是什么话呀？”奶奶看哥哥下山了，把我搂进怀里说：“孙女呀，我最近总做梦说我死了，死在一片桃花林里了。死在桃花林更好呀，我还真希望是这样。我梦到的桃花林是咱东北后山的桃花林，我和你爷爷就是在那认识的。我和你爷爷结婚后，生孩子养家，等孩子一个个好容易拉扯大了，一个个结婚生儿育女，又帮你们父母拉扯你们来承德。你们相继长大我和你爷爷也老了！我和你爷爷年轻时候，曾合计着以后我俩去了那边，就在桃花林附近买块地，在那作古不错呀。七十三是一个坎儿呀……”
几天后，在一个下雨天。奶奶得了一种莫名其妙得病，医院没检查出啥结果奶奶就走了。记得奶奶走的时候很痛苦，那时奶奶肚子很大，嘴里不停地吐着污浊物。有几次，痰卡在嗓子都是妈妈流着眼泪，用手小心的给抠了出来。那天，雨下得很大，医院院子里一棵桃花树的桃花洒落了一地。奶奶稍微清醒的时候对妈妈说：“东北的那片桃花林我真的想回去，但我又实在不想在我死后被火烧了。我早就看上了咱家后山那片桃花林了，等我走了，你们就把我弄头棺材埋在那吧。因为我实在舍不得离开我的儿子媳妇你们一大家子……”
奶奶走后，妈妈遵照奶奶的遗嘱，在奶奶经常去的桃花林不远处买了一块地，打了个棺材把奶奶土葬。并把许多粉红色桃花花瓣装进几个精致的小玻璃瓶里，放进奶奶兜里，希望奶奶哪个季节都能闻到桃花香。
妈妈说：“奶奶一定是去了没有桃花落的天堂了！”
一段生命去了将无法重来，所发生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我只想说：生命无常，好好珍惜！
这个季节，春风一阵阵刮着，医院后院桃林含苞待放。早起学着芳芳的样子，折些桃枝回来放在花瓶里，期待它们能早些开花并久开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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