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之间散文
南风
如果说日月有阴阳,那么风是有着南北之分的。不说东风。都知道东风是什么。也不说西风。西边是山,极少生风。我现在说的,是南风。
北风之凌厉,我在黄土高原上有过感受。风来了,大地呜咽,飞砂走石,尘世虽然真实存在,也迫人紧闭了眼,看不到这个世界正在发生什么。起北风时,走在路上,脸上生疼,感觉像刀子削。跟我一起到西北的人说,北风不是吹的,它张狂起来,简直要把人一把掠起,重重地丢出去。夜里,北风抓不到人,先是在屋外打打口哨,再像鬼疯狂号叫,把躲避的屋子围个严严实实,甚至天亮也不肯撤去。北风来时,总是挟裹着寒流的由头,扯着云的把戏,把明净的天空遮蔽,让丛林中的生物躲藏,让田野中的绿草干枯。北风以屈服之姿,把乌云转换成白雪,覆盖这个世界。这时,北风才显得些微的安静。
北风于我,是间或态,是以能在欣赏和猎奇中有所感受。南风则不,南风于我是常态。夜幕降临,忽然窗帘动了,再一动,然后帘卷了起来,偶尔嘶叫一声,这就是南风了。女人说,是不是下雨了。我说不,是起风。女人转身睡去。我再听一遍风响,轻轻起身,将阳台上晾着的衣物收下来,一间房一间房地关好每一扇开着的窗,拿块毛巾将风涌动的门卡紧,又轻轻回到床上,听南风在外的作弄。
风开始是试探的。一阵一阵,窗前榕树把风声拦住,发出一阵一阵的呼呼声。旁边有一棵桂花树,虽然瘦弱,已满是绿叶。再往外,是一棵高大的霸王椰,亭亭玉立的。它们该也受得住这风吧。试探的风有了点愤怒,鼻息渐渐变得粗重,风声低沉起来,远远地,有轰隆隆的风声传来。而屋外的风,依然保持着绅士的风度,理性的,节制的,商量性的。窗上有树影摇曳,一左一右,又一高一低地,投在玻璃上的影子,或粗疏,或散乱,或细密,或轻柔,风潜起自己形骸,却遗露在这影里。这样的风,有点像奏鸣曲,远远的鼓,近近的琴,中间的笛,四面八方而来,风的演奏,带着海的咸腥,隐含着被礁石狙击的愠怒。
风将什么落到了地上,啪的一声,风开始又一乐章的节奏。榕树的叶子,忽然贴近了窗口,刷到了窗玻璃上,沙沙有声。风鼓足了劲,迈出了脚,伸出了掌,作出摧毁的姿态。高楼的灯亮了一阵,又暗了下去。世界顿然安静下来,只有一路风声。小孩不吵闹了,老人从跳舞的广场上撤退了,风带了粗大的雨点,疏疏的,东一点,西一点,击打在树叶上,在地上,在玻璃上,在墙体上,风的声音,带着雨的强劲节奏,像一段青春的街舞。这个时候或之前,有人已经给风预设了一个好听的名字,听起来像一个柔美的域外女人,或者像一只酣态可爱的小动物,比如娜莎,比如浣熊。这样的风,充满耳的蛊惑。
风和雨交织在一起,便更恣肆癫狂了。雨本来可以柔顺一点,因了这风,平添出许多激越。嘭嘭嘭,哗哗哗,雨斜过来击打在窗上,又顺着窗飞泻而下,风猛劲地摇动树,风声雨声汇集在一起,世界顷刻静伏起来,只留一只眼窥视着这风这雨。只剩下这风声这雨声了,犹如天籁之作。这样的风声,听听那雨声,就知道是湿漉漉的,有点阴郁的,有点小脾气的,而雨过天就晴了,像小女人。
南风吹在身上,冷而不疼,却会将衣服贴到身上,不像北风,把衣服吹鼓起来,透心地凉。南风吹在屋上,会在墙角打出口哨,告诉你海上浪在怎样翻滚咆哮,有着怎样音域的宽广。这样的风,也会吹折几根树枝,吹落几片已经腐锈的招牌,告诉你风来过,免得风走后,那些酣睡的人豪无戒备,因而也毫无印象。南风作为大海之子,不仅通过岸与我们联结,通过海里的鱼与我们亲密,还因这风,翻山越岭,腾云携雨,昭示天地一笼统的境界。
早晨起来,看见榕书树依旧,桂花依旧,那棵号称霸王的椰树,宽宽的`叶子却成为更细的条状,顿觉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椰风气息。
细雨
南国有细雨,也是很难得的。往往是,风急雨骤,大雨倾盆,雨声淹没了世界千奇百怪的声息,雨幕挡住了多姿多彩的世界。我曾在午夜刻意听过雷电交加的暴雨,这时往往会误以为,世界的原点就在于自己的所在,可以忽略身外一切,茫然,发呆,恍惚,随心所欲。
细雨有多细?一个细字,背负着不同的语境。在长沙一带,小孩子多叫细娃子,这细,只能与人生数十年的岁月相对,细得极是可爱。又形容某物,曰细如发丝,这细则撇开了时间,单从程度上描摹。细雨是属于心理的,在细雨和小雨之间,谁也说不清清晰的界限,只因了每个人承受、每个人的感受不同,雨也便细出千姿百态,尤其是在南方沿海,细雨迷蒙,烟雾缭绕,隐隐约约,湿湿漉漉,细雨又是另种境界。
最近就有了这么一场细雨。我素不很关心天气,出门但逢无雨,绝不晴带雨伞。我知道,我老家的亲人每天都看南方的气象消息。此前,我也看老家的天气预报,自从我以为,靠天吃饭没有什么出路之后,就再也不看天气预报了。细雨是在我出门之后几分钟,无意感受到的。或许,细雨在我未出门之前,便已隐隐约约地在飘,我在匆忙中忽略了它的存在。及至到了站台,站在那里等公车,看看尽头的马路,再仰头看看天空,那雨便浸到眼里,落在睫毛上,这才觉得,有雨呢。这雨,若有若无的,却分明存在,你看,那勒杜鹃的花上,洇了一片湿的光亮,那小石子,也渐渐失去了自己的颜色。怎么来比喻这雨好呢,深深呼吸一下,这细细的雨,就如碰到了妖魔的法瓶,转着弯划着弧线,全然进了肺腑,那个畅快,顿然觉出一个爽字了得。
我不知道,从科学的角度,这细雨的颗粒可以小到多小,是不是比空气中的尘埃更为细腻,是不是已经超过了眼睛的极限。在我的老家,常粗犷地将很小的雨称为毛毛雨,当属于淅沥之下的状态,淅沥之上,或可称为小雨了。南方的细雨,似乎比毛毛雨更细小一些,像山岚间的云烟般,飘忽而缓落,缭绕而湿润,在这雨下站久了,也觉得衣服潮湿了一般,而发尖已然有了一层细密的水珠。
车一时没来,时间还早,于是去另一个车站,顺便就着这细雨走走。曾几何时,雨中漫步属于浪漫之事,该有可人儿相伴,该有柔嫩的手相牵,该有绵绵不断的情浓软语,最好是越走越远,纵然已经湿身,也是人生乐事。细雨则适合独行。细雨无声。也无形骸。细雨传递的,只是一种联想般的感受,真实而不虚幻。这样的细雨中,有人匆匆而走。看着他影子般闪烁的双腿,我很有点为他遗憾。这样的雨,值得缓慢地行走,值得边走边与它好好缱绻一翻。细雨如轻烟,走在细雨中,思绪也就轻烟般飞扬起来。我一忽儿想到洗手间的马桶上放着书报,一会儿又想起走路时在心里喊着口令唱着无声的歌,转而又想起了故乡门前的那棵老枣树虬龙般的枯枝,想起江南车窗边忽忽拉拉闪过的绿油油的稻田……便生出许多的从容不迫来,便呤出一两句歪诗来,便生心旷神怡之感,直觉得自然与人的天造地作,这么点细雨,实则是与人的一次神灵交融。
晚上回家,我给女儿出这样一道题:已知细雨,人在雨中,求未知。不属于语文,也不属于算术,全凭她自己去发挥。
被美
关于美,想来想去,我还是只能选择这个美字。不能随意地用东西去表达,也不能属加种差作定义。一定要把美传递,我更愿意作一些描述性的说明。这样美,那样也美,具体的的人,具体的事,具体的语言,具体的声音。我甚至不无担心,一旦将美抽象起来,这美的骨架会不会因此变得可怕。失去血肉的美,便没有了与人相通的灵性。自然美或也不例外。
美学家们说,美这个字是象形来的,羊大为美,蕴涵了人类的草原文化。而心理学家说,美是一种情感体验,这美又成了情感振荡。对于不做学术研究的美,则在生活中,在自然中,在人群中。美的存在,实际上是人文的一种积淀,即使是大自然鬼斧神工留下的一块石头,一旦进入美的视野,眼光的粒子也将激活它沉寂千年的因子,变得温情,灵动,舒服。
美则美已。人承认了美,美却因此客观起来。似乎因为共识的累积,美成了一种客观的存在。比如黄金的分割,我相信,这种比例是人类从自身找到的,是对人本身的一种图腾。而我更愿意相信,美一旦形成了一种客观,美会散发出另一种力量,这种力量向人折射回来,使人产生被美的眩晕感。这种被美,拥有时间般的力量,使我们作为人更像人,影响人类中的个体不断走向完善与纯净。
在大海边,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的女孩。她拥有黄金般的年龄,白银般的面容,黑铁般的长发。她沉吟。她微笑。她安静。她行走。没有香风。没有粉饰。她的纯自然红润。她的脸白里透红。她的眼清澈无邪。因为,她正是花的年龄,或者算刚刚长大的孩子。她什么都不需要。清水芙蓉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她的自然与清丽。这是一种自然的美。美得潜入人心,美得不妖冶艳丽。这种美,保留着美本身的纯朴,由外而内,又由内而外。有微笑,有形体的流动。有大自然绝美的比例。像诗歌。像自己的孩子。这种美让我无以作传神描述,却以为从未见过。
忽然觉得,美就是美。美根本不是羊大,这样的理解使美蒙上功利和世俗的光。美属于人自身的纯净,这种纯净,使人与人相互热爱,相互帮助,相互扶持。有了这种纯净,世界六十几亿人口,只要有一个朋友,就不会寂寞。有了这一个朋友,就是一种缘分。哪怕争吵过,哪怕已经分手,哪怕已成陌路。已经存在的,是有限的人中的一个,是有限的生命中的一段。人本身的美,像神一样,传递着她的荣光,以被美的传导,感染着美的力量。
我给女孩拍了一张照片。女孩稍一回头,我就按下了快门。从她清澈的眼神,我看到的不是空洞,不是游离,也不是躲闪,而是自然,目光真实地落上你身上,眼神真挚地与你刹那相会。那一瞬,我发现纯净之美,它不仅有着前世今生,还有着来世,廖若星辰。哪怕她的青春有限,哪怕人的生命有限,她传导的被美,已经穿越了个体,进入群,进入时间,继而可以突破空间。
这美使我承认,美源自于人自己。自然美,社会美,心灵美,离开了人本身,它们只是一堆词汇。而美一旦赋予人以力量,勿需任何的论证,也就以被美的传导,让这个世界走向纯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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