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宠着的欢喜与悲哀散文
绿萝、富贵竹、康乃馨，这些近似贫民的花卉，是我的最爱。尤其是绿萝与富贵竹，自有它们的朴实与厚道，你只需要一瓶清水，它们却能给予你一个春天。
那天，路过商场，一个戴着眼睛的很斯文的年轻小伙子摊了一地的富贵竹在吆喝，我被那带有根须的，沾有泥巴的富贵竹所吸引，带回几枝富贵竹回家，养在一个玻璃花瓶里。随后国庆长假外出旅游。回来一看，我那可怜的富贵竹，像个缺乏营养的孩子，根须以上的绿叶开始发黄，病恹恹的，无精打采。
长假以后，忙于上班，也没有时间在意那些富贵竹，只是在清洁房间的时候，给它们换上一份清水，可是，却日见他们显出一派无可奈何的衰败迹象，我有点奇怪，最贫民最容易养的富贵竹，难道真的如它们的名字一样，富贵起来了？于是，不再理睬，让它们在那花瓶里自生自灭。
先生看着，多次说：扔了它们吧。
我也想过，把它们栽培在楼下花园里的土壤里，终究没有劳动工具，就此罢了。它们价钱的便宜，让我可以忽略不计，甚至漠视它们的存在。
它们就摆放在我家从客厅到卧室的错层台阶上，我只要回家，对于它们，是抬头不见低头总要见的，眼见它们一天天发黄、变枯，多次想抛弃它们，甚至都懒得给它们换水。
一次，家里大扫除，我擦拭家具，拖完地板，看着我的家里窗明几净，而那一瓶接近枯死的富贵竹，在我洁净的家里，是那么不和谐。于是，我把它们丢在门外的垃圾袋里，回来，坐在沙发上，又觉得富贵竹枝头的那稀疏的几片绿叶，在向主人诉说着自己的委屈与忠诚。终于还是于心不忍，又从垃圾袋里捡回来。它们在我家里已经有些时日，我却像抛弃一个可怜的残疾儿一样冷酷。于是，把它们又放回原处，换上清水。
有阳光的天气，我也把它们放在秋阳充足的阳台，希望暖阳能唤回它们的一些生气。它们照样半死不活在苟延残喘。
阳光透过白色的麻质轻纱，慷慨地撒落在那些富贵竹的身上，它们似乎也想睁开有些昏昏欲睡的眼睛，伸展有些病态的枝叶，向阳光敬礼，以表示感恩。
我放下手中的书本，停下阅读，端详着这阳光下的富贵竹。我与它们对视着，它们似乎在向我诉说苦衷与委屈。
我慢慢从清水中拿出一枝富贵竹，小心地从它的根部剥起，把那些枯死的叶子，剥离，轻轻地剥离。不一会儿，富贵竹的枝干羞答答地露出象牙一样的白，再看看它的枝头只剩下几片绿叶，似乎像极了被脱完了衣服将要被大人拉进盆里洗澡的少女，披上阳光剪裁成的金镂，有些羞涩，有些圣洁。
我把其它几枝富贵竹也同样小心剥离出它们的枯叶，用清水洗净它们的根须，然后重新养在玻璃花瓶的水中。
剥离与清除了枯叶以后的富贵竹，清清爽爽的，人见人爱。它们也好像懂得报恩似的，挣脱了枯叶与淤泥以后，似乎在毫无顾忌地疯长，枝头的绿色叶片，争先恐后伸出幼嫩的笑脸，予以回报主人一个生机勃勃的绿色之梦。
我对重生以后的富贵竹怜爱之极。
我在阳台读书，它们陪伴在藤椅边的茶几上，我在翻书，它们在静静地陪读，我在电脑旁敲打，它们就在电脑桌上肃静地倾听，我在客厅看电视，它们又在电视柜上陪同主人仰望着屏幕。
先生说：幸亏没有扔了它们。我把它们当作宝贝一样，恋着，爱着，宠着。我忘记了它们过去的病态与委屈，我甚至也忘记了曾经对待它们的冷漠与厌恶。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犯了这个视觉时代常犯的错误？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犯了这个功利时代常犯的错误？
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喜欢如今这神清气爽、绿意盎然、挺拔典雅的富贵竹。它们养了我的眼，悦了我的.心。
可是呀，它们原本生活在河渚湖滨、荒野沟壑，它们的理想就是餐朝霞、饮晚露，它们虽然没有竹子那种“历历羽林影，疏疏烟露姿”的风姿，却也有为自己而挺立，为生命而盎然，冷暖自知，遗世独立的品格。
而我们人类偏把它们养殖在家里，把它们修剪、规范、约束成一种风韵淡远的印象，一种不可名状的高雅，一种亭亭玉立的姿态。于是这些富贵竹有温室养着，有清水相伴，有主人赏着，以为摇曳着自己落落自赏的风姿，就会构成主人的精神挑诱。殊不知，人类是最功利的动物。人们首先赋予它们一个高贵的名称——富贵竹，然后，把自己的愿望理想强加给富贵竹，于是，富贵竹才堂而皇之而成了雅室里的摆设、主人的宠物。即使是钟情于富贵竹的，也不过是这一盆枯了，又换那一盆新的，常换常新，更不用说那些一时兴起，插一束富贵竹，只为一时之快乐的人了。
比如我，昨天买来一瓶清水养殖的红掌，我觉得红掌比富贵竹更可爱。
看来，与其成为别人眼中的风景，倒不如成为自己眼中的风景。被宠着也有被宠着的欢喜，被宠着也有被宠着的悲哀。这就是人性，这就是世道，但是，富贵竹是不懂得这些深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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