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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贵族的散文
阿元叔被小村人称为“最后的贵族”,其实他并没有什么高贵的血统,小村里本来就没有什么皇亲国戚的后裔,只因为他家的祖上在“土改”之前是小村唯一的“地主”,他又是最后一个享受过“少爷”礼遇的人,只是他的一生境遇也应了“最后的贵族”之名,带了一份凄楚,多了一份哀怜。
他读过私塾,也算是一个知书达理的人。然而,在尊卑观念分明的时代,父母之命,成了天经地义。为了给老太爷冲喜,他在十三岁那年娶了童养媳;为了霸占堂叔的家产,在堂叔的儿子病逝后,老太爷让他过继给了堂叔;为了使堂嫂断绝“座山招夫”的念想,老太爷要他夜夜去敲“新寡”堂嫂的门,直到堂嫂打起包袱空手走人。
最让阿元叔刻骨铭心的一段记忆,“文革”期间,他曾被当作“地、富、反、坏、右”的典型、头顶纸糊的高帽、打着赤脚、由一群“贫下中农”出身的红卫兵赶着满山遍野地去游行。回到家里,他捧着血肉模糊的脚掌,心里怎么也搞不明白:“土改”以后,自己就死心踏地接受党教育,从没有做过一件有损于“社会主义”的事情,莫非那流毒永世也不能肃清?
阿元叔一辈子只生了两个女儿,可都还未成年就先后夭折了。后来抱养了一个男孩,简直就成了全家人的“命根子”。当时处于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受过“奶亏”的男婴抱来时已经奄奄一息,他们一家人硬是用“心血”把他养大成人,可先天性营养不良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个“体弱多病”的祸根。
小村人无人不晓的事实,家里有任何好东好西全进了男孩的肚子,家里再苦再累的活儿都是阿元叔一个人承担。时间一久,一切似乎就成了理所当然。儿子可以当着全家老少的面坦然地吃下亲友送来孝敬老人的营养品,阿元叔没日没夜地田间劳作也没有感到一点辛苦。
阿元叔将养子培养成全村第一个高中毕业生,怎奈一个“地主”的成份又把养子的命运固守在这块生于斯长于斯的土地上。他似乎也感觉自己有愧于养子,要是养子生活在一个“贫下中农”的家庭里,说不准还能弄个“保送大学生”呢!
小村人把养子做农活的姿势作为茶余饭后的笑谈,阿元叔却说他身体底子薄,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小村人说他们的家产一万有八千是阿元叔挣的,养子也只是“嘿嘿”地笑着不予反驳。
阿元叔最开心的是这个“体弱多病”的养子婚后竟然给他陆续生了三个虎头虎脑健康活泼的孙子,他老人家只要看到他们,浑身的劳累立刻荡然无存,似乎自己有使不完的气力。这就叫“人逢喜事精神爽”吧!
在“计划生育”作为一项国策的年代,“超生”当然要罚款,阿元叔二话没说,掏出了家里所有的现金还是不足,那就用实物和粮食抵账。阿元叔心里只有一个念想,有了孙子还怕将来挣不到钱?
看着孙子一个个长得像牛犊,阿元叔心里那个乐呀,满脸的皱纹里都洋溢着幸福。
等到孙子也长到与爷爷一般高的时候,阿元叔也到了叶落归根的日子。
一天,阿元叔去集镇卖余粮,刚把钱款拿到手,只觉大脑一阵刺痛便晕了过去。同行的人立刻把他送进附近的卫生院,医生诊断为急性脑溢血,须及时转院。
等到家人赶到的时候,阿元叔已经不能说话。主治医师来找病人家属谈话,明确告知,抢救可以,但治疗后一定会留有后遗症,费用在一万元左右,是否要救治,主意让他们自己拿。
养子茫然地呆立着,他似乎从来就没有想到过一直顶天立地给自己挡风遮雨的大树也会有倒下的一天。
看到大家都面面相觑,主治医师急了:“谁是家主?说话呀!”
养子已经泣不成声了。最后,阿元叔的老伴哭着念叨着:“老头子啊,不是我们舍不得给你治呀,一万块钱可是要冲家了啊,你那三个孙子将来咋办呀!”
阿元叔此刻虽不能说话,神志还很清楚。他握着老伴的手,微微地抬了一下眼皮,轻轻地摇了摇头,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滑落到花白的鬓发上。
老伴明白阿元叔的心思,三个孙子就是他的命根子,他绝不会拿自己双手建立起的家业去换取一条老朽的生命。
就这么,阿元叔被从医院接回了家。小村马上像炸开了锅,说什么的都有。
“抱养的儿子就是不如亲生子!”
“现在的医院哪是治病救人啊,分明就是拦路抢劫嘛!”
“阿元叔也真是,拿自己挣的钱救自己的命也要打申请不成?”
……
阿元叔躺在床上,儿孙都守在身边,亲友们闻讯都陆续过来探望,营养品堆起来像一座小山。老伴打开一盒“人参蜂皇浆口服液”,倒了两支,一边用调羹喂给阿元叔吃,一边还絮絮地说着:“老头子啊,吃点吧,一辈子连一个鸡蛋也舍不得吃,都省下留给儿子孙子了。你现在吃点吧,马上要去了,不然真的要做一个饿死鬼了。”
阿元叔嘴唇动了动,液体还是顺着嘴角流了下来,此时已经咽不下一滴东西。老伴号啕大哭起来:“老头子啊,你的命可真苦哇,俺一辈子给你生了两个闺女,可你都没有命得呀,一个三岁的时候病死了,一个都六岁了,也得了急病走了啊。要是有一个活下来,现在也就有个心疼的人了啊……”所有在场的人都跟着掉眼泪。
阿元叔忽然睁开了眼,定定地望着三个孙子。大家都以为爷爷临走时想再好好地看看孙子,便示意他们都朝爷爷的近前站着,好让爷爷看的清楚,可阿元叔艰难地摇了摇头,大家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阿元叔的老伴擦着眼泪说:“爷爷是让你们去上学去,别耽误了学习啊。”阿元叔轻轻地点了点头。
阿元叔滴水未进整整七天。第七天的中午时分,他忽然又睁开眼睛,定定地朝门外望。老伴对养子说:“快去学校把孙子叫回来,你爹怕是不行了。”大孙子还在镇上读中学,阿元叔直到三个孙子都齐刷刷地站到床头才平静地合上了双眼。
“爷爷——”三个孙子的哭喊声像晴天霹雳,前来吊唁的男女老少鼻子也一酸,眼泪都簌簌地落下来。
入殓时,阿元叔穿着一套崭新的衣服,绸缎的面料,上面是缀满“万”字的图案,真的很像影视片里的“贵族”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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