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尔斯泰离家出走散文
一九一零年十月二十八日,托尔斯泰终于悄悄地离家出走了;他几年来的准备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在他的医生玛科维茨基的陪同下,他离开了生活了五十多年的乡村——雅斯纳雅·波良纳,他不知道去向何方,他只感到自己终于摆脱了这闲散、这寄生生活的环境……
离家出走,离家出走,这是从一八六一年以来一直在托尔斯泰的脑海中反复酝酿的一种措施,一种欲坚持自己追求、自己理念、自己对贵族世俗生活战斗的一种不得已的方式。一个伟人的行动就是一个奇迹,就如他的作品那样,是强烈地对社会沉思的反照,是经历了反复的构思的框架,是不断修改后的熠熠篇章。
一个作家的责任和正义,使他勇敢地用那敏锐而深刻的目光,透视社会,透视人生,也透视着自己和自己的家庭生活。一八六一年的农奴制改革,让他明白是俄国必然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剧变,俄国的贵族必然没有好的前途。暴力流血将会把贵族的一切打得希巴烂。然而,贵族们还沉浸在豪华高雅、富裕奢侈、悠闲无所事事中,还跋扈着他们贵族的血统的超人,张扬着他们的霸气。
先知的托尔斯泰啊,却为这个阶层,这个家庭和自己痛苦着,他痛恨着贵族的懒散、奢侈、没落、腐朽寄生的生活,他又担心着暴力的摧枯拉朽的威力,横扫贵族。他设想着不用暴力的改造,他多么希望一改贵族家庭的懒散俗气,扬起普通家庭朴实勤奋的生活风帆,驶向他那人与人平等的理想境界。想起自己1847年退学回家从事过农奴生活的改革,虽然失败了,但对改革的心志却更坚强。他去高加索服兵役,在战火中更认清沙皇的本质和贵族的羞耻。他感到贵族不改造只有死路一条。然而,他自己竟是那么无能为力。对自己的家庭,他无能为力,对那个阶层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为此,他痛苦着煎熬着,理想人生的追求与现实的环境的反差使他无法得到平静,无法使自己生活得心安理得。
他的思想飞跃着。《战争与和平》中的安德烈啊,接触普通士兵,认识到真正地英雄是那普通的士兵,理解生活的意义在于接近和同情人民,着就是他的理想啊;复活,复活,他希望自己能够复活,就像聂赫留朵夫那样,追悔自己的罪孽,认识贵族的罪行,理解生活的意义,去仅需大胆的改革啊。他要像聂赫留朵夫沿着马斯洛娃去西伯利亚劳役那样顽强地去经历一次凤凰涅槃……
于是,他努力着从自己做起。他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由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豪贵生活,改为粗衣粗饭,自己下田劳动,自己挑水,自己劈柴的自力其食的生活。然而,他的妻子索非亚?安德烈耶夫娜愤怒了,这位俄国宫廷名医的女儿,这位曾经的贤妻良母,为她誊写书稿的夫人,无法容忍他的这种做法,一个贵族一个俄罗斯闻名的大家,居然去干这等下人的劳作,这是对这个阶层的背叛,是对贵族血统的反动,是对自己家庭生活的扰乱。托尔斯泰家族是名门望族。托尔斯泰,俄文就是丰富的意思。这是他家几代奋斗的结果啊。怎么能不管贵族身份,干起下人的活计?夫妻间矛盾便尖锐而升级起来。更有周围的.人们,也纷纷指责这种反常的行动。在那寄生的闲散的饕餮的恶毒的氛围中,他觉得自己这个清醒的现实主义者就好像住在一所由疯子当家作主的疯人院里。
他只有出走,离开这个“疯人院”,他要去找寻他理想的“桃花源”,或者去开辟出一个“桃花源”来。
可是,他毕竟断不了人情。毕竟不能一下割断与妻子、与家庭的关系。一八八四年六月他才离开家门,忽想到即将分娩的妻子,人性至上的他又回来了,他爱着孩子,怜惜着孩子。真正的出走是多么不易啊。
然而,尽管这种地位显赫豪华交际上流奢侈的环境,尽管这种贵族的生活,这种贵族的气派,这种贵族的风度,这种贵族的交际,有多少人还在向往着追求着奋斗着,不怕掉脑袋地想挤入这个围城里来;而他生活在这种不劳而食的显赫悠闲、饕餮的恶毒中,只有痛苦,一种难以突围的无奈,一种背叛理想的自责,一种难扬正气的牵肠,把他煎熬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彷徨不安。离家出走,这是唯一的突围途径,这是最后的一条通道。
他努力着,他要实践自己的理想,他不能让环境左右自己的生存的意义,不能让身份负累自己的思想,不能让名声妨碍自己的复活,他一次次积累着开辟这个通道的信念和信心,一次次为这条通道做着奠基……
……如今他终于突围了,这是一次生命的冲刺。旅途劳顿,萧瑟秋风,都记录了他对真理追求的真挚、顽强、无畏。八十二岁的他真的凤凰涅槃了。在一个叫做阿斯塔波沃的小火车站旁,劳顿而染上的肺炎使他悄无声息地平平淡淡地离开了使他费尽心血的世界。那样默默无闻地辞世显示着与他的后来的那个 “无人守护,无人管理”“没有十字架,没有墓碑,没有墓志铭”连名字也没有的“长方形的土堆”一样朴素的生命理念。当许多伟人无法守住自己晚节的时候,他却用他的最后的生命行动完成了一项伟大工程,洞照千古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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