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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月之彩云散文
1.
肯定是冬天,不然先生不会戴着手套给我们讲课,雪白的手套。
可是却穿着灰白的风衣,那就应该是秋天?到底是秋天还是冬天,真是记不大清了。
如果能够找到当年的课本,一查就知道是何季节,但是课本也找不到了。
留下了什么呢?
一位先生,穿着在当时只有在电影上才能看到的风衣,手戴白手套,给我们讲孔乙己,作为一个经典的意象,永远留在学生的记忆里。
先生穿着风衣,孔乙己穿着破旧的长衫,真是一幅有趣的时空画面。
那时的先生在高处,让我们有些不敢亲近。
也比别的老师多了一些神奇。课后,我们总是喜欢悄悄地跟踪先生。
天啊,那位最漂亮的女先生居然在先生的宿舍里给先生炒菜,神情是自愿的,光荣的,甜蜜的。这时的先生已经脱下风衣,但学生分明看到他的身上还有另外一件风衣,这时的先生已经摘掉手套,但学生分明看到他的手上还有另外一双手套。
先生的脸上笑容灿烂,那是我们在课堂上看不到的。
先生像是有意让我们分享他的甜蜜,把门半开着。
说老实话,那时我们并不懂什么叫“漂亮”,只是觉得那位女老师身上有一种“贵族味”,其实那时我们仍然不知道什么是“贵族味”,只是觉得那位女老师和别的女老师不一样,年轻、好看、美。
先生的宿舍门,也就成了学生的好奇门。我不知道先生是否意识到有那么多弟子在每天窥视着他。如果他意识到后背上每天黏着那么多眼睛,就像他笔下的梅花篆字一样,那他每天走进教室时,该是一种什么心态。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他的学生在幸福着他的幸福。
后来发生了一件大事,那位女老师的男朋友带了一个连的兵力包围了学校,学生们当然摩拳擦掌了,准备誓死保卫老师,不想战火还没有燃起,就熄灭了。
据说是正义给先生撑了腰。
这让学生感到多么遗憾啊。
生活重新进入平常。
现在看来,先生之所以让学生难忘,正是他给了平常的生活以不平常。
不平常,是先生的人生,也是他的气质。
后来看到先生写狂草,觉得合路,也合理,如果先生写正楷,那就不正常了。
再后来听到中国书协副主席吴善璋先生说,他的草书路子对,会有大出息,也觉得正常,如果没出息,那就不正常了。
再后来发现他把固原市文联经营得“不平常”,也觉得正常,如果平平,那就不正常了。
2.
回头再说当年。模仿特别是学生的天性,先生特别,学生当然模仿。当先生走下讲台,从教室门里出去,我们就奔上去,把两手握成抓球势,罩成“孔乙己空心球”,其中是我们想象的茴香豆。
然后拔着身子,一只手背在风衣后面,一只手在黑板上写字。
还有先生走路的姿势,风一样的飘逸,却总是学不像,后来看了他的书法作品,才知道先生的双腿压根就不是双腿,而是一对不知握在谁手里的笔管。如果大家见过先生,这时一定会联想起先生的头发,现在想来,那也不是头发,而是狼毫,嘿嘿,其实叫“人毫”更准确。
包括先生的眼神,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眼神。
学不像,却心向往之。
顺便说一句,如果他的学生中有人命犯浪漫,那也是有出处的,那是一种追求“不平常”生活的必然逻辑。
大家可千万不要怪这些学生,要怪就怪法帖,就像写字一样,没有谁生下来就是书法家,当初都得临帖,我们临的就是先生的帖,如此,先生成了我们潜意识中的法帖。
至此顿悟,什么是教,什么是学?这就是教,这就是学。
做个样子给学生看。
如此而已。
回头再想当年啃过的砖头一样厚的《教育学》,真是冤枉。
做学生的法帖,这就是老师,就是教育。
3.
那时还觉得先生有些傲,好象不把平常生活放在眼里,当然也就不把眼下的一切放在眼里,包括我们这些学生。感觉里他是站在云端讲课的,一直没有降到人间来。我估计,他也没有把别的老师放在眼里,包括他脚下的大地。如果你有足够的细心,就会发现,他是行走在大地上,但脚步却是在云端的。
由此推断,他的心肯定在天空。诗人们说,去远方,远方有风景,看来诗人们还是目光不够,我要说,去云端,云端有风景。
果然,一年没有下来,老师就驾着云走了。
上了县。
属于将台中学的天空,就一下子暗了下来。
属于同学们的日子,就一下子平常了起来,就像谁突然把一幅绝美的风景画翻到了背面。
那就是我们那段时间的心情。
直到后来刘富荣老师到来。
现在想来,可能更伤心的是女老师们,当然包括女同学们。
哼!伤心去吧!就让他们好好伤心一番吧!
打听老师的消息,就成了我们的主要牵挂。
不久就听说他又从西吉二中调到一个叫彭阳的地方。
4.
后来的一天,我和先生“撞”了个满怀。那是一列从将台开往固原的班车,我在将台上的车,先生家在将台东坡,离班车始发地兴隆鎮不远。先生坐在车门口,膝盖上是一块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书,大,厚,后来回想,那应该是《词源》。先生一点都没有意识到我在上车,也许压根就没有意识到车在停。
我怔了一下,慌忙选了一个先生身后的座位坐下来。
这一路就在一个矛盾中度过,要不要给先生打一个招呼呢?
但不知为何,却一直没有付诸行动。
为什么?是先生的专注拒绝了自己,还是别的原因?无从查考了。
犹豫之间,固原小城到了,不知为何,先生在城外下了车。
如果先生当时向车上回头看一下,也许会看到身后这位学生,但是先生的目光仍然在云端,人在下车,目光仍然在云端。
踩着彩云飘开去。
那是一朵心中的彩云。
它也许是一位窈窕淑女,也许是一个像窈窕淑女般的梦想。
仍然是那件风衣,只是没有戴白手套。
那时候还不知道什么叫苍凉,现在回想,那个背影是多少有些苍凉的。
谁也没有想到,十几年之后,我们会在一个叫固原的小城相遇,那时我在六盘山编辑部做编辑,他在固原地委宣传部任一个部主任。
在固原小城的日子里,先生的身体已经从天空降到了人间,只是眼神里还保留着天空味,后来看了他的书法专题展,才发现这种天空味全部转移到他的笔墨中去了,当然还有他的诗。
为先生写过一篇文章,大意是先生的书法,每幅都是创造,区别于制造,这是先生书法的“不平常”所在。现在回想,这个不平常,正是因为先生的作品中比别人多了些“天空味”。眼下,流行书法中的铜味,在先生的笔墨中还看不到。
在固原的小城里,降到人间的先生,当然懂得了关心学生,让我结束了租居生活的那间旧房子就是先生给我打听并一再催促我下决心买的。现在,那个六十平米的房间已经在城市统建中拆掉了,但有一种亲情,一种温暖,一种缘分,却是永远拆不掉的。
那,是我这个漂泊的游子落在小城的家,南关巷二号楼一单元302,也叫老地委二号楼,大概是小城最老的楼房了。
在那个六十平米的家里,我沐浴过世界上最灿烂的阳光,听过世界上最动听的雨声,看过世界上最美的雪花;在那个六十平米的家里,我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空信封》,写下了后来作为第一本小说集书名的短篇《大年》,也写下了第一部非虚构长篇《第三种阳光》;在那个六十平米的家里,儿子念完小学,上完初中;在那个六十平米的家里,我给父母疗过伤,给岳父母洗过脚,尽过孝……
每天,站在那个阳台上出神时,我都会看到先生家的阳台。
在那个通往固原地委大院的小巷里,我会偶尔碰到先生,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话。当然,先生也会不时到我的办公室来看我,这让学生既激动又惭愧。
当然,也会不时接到他的电话,通知我去他办公室,让我看他新写的书法作品,往往是我最赞叹哪一幅,他就会立马把哪一幅送给我,就像是找着理由给学生送墨宝似的。
……
因为本质上是天空的,因此,看破、放下、自在、潇洒、包容、大方这些对于我们常人来说,需要修持才能抵达的果地,在先生则是自然。
5.
现在看来,推荐提名先生任固原文联主席的那位领导无疑是一位智者,先生可能不适合做一个官,但适合做一个“文官”,而这个文联主席,于他真是再合适不过,因为他本质上不是一个官,而是一个“誉”,恰恰适合彩云追月,适合身在大地却心存天空的人去干。
在命运突然把先生推上固原文联主席的宝座之后,我们的交往多了起来。
绘事后素,先生看破、放下、自在、潇洒、包容、大方等等的天然之“素”帮了他大忙,也帮了文联的忙,关于固原文联近年来创造的一桩桩奇迹,已经有多人书写,在此不表。
倒是愿意给读者聊聊他跟我这个学生的几次交心,一个不变的主题是,让我赶快在银川给他找一个悠闲的去处,换一句话说,就是他十分不愿意做这个“官”。
不平常,细想起来,却平常。
至此,我才明白,天空其实就是大地。
造化弄人,转眼,先生已过天命之年。
那么,先生知道天命了吗?
倒是觉得先生是倒着来的,耳顺似乎于他提前到来,但是否知天命,我还在观察。也许先生深藏不露,也许……
怎么就觉得先生一只脚在门里,一只脚却迟迟不肯迈进去呢?
那个犹豫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是什么把先生卡在那个门槛上呢?
这倒有些不合逻辑了。
造次,如是之想。
无论如何,在“天然”中找到“天性”,在“不平常”中找到“大平常”,可能是先生后半生的意义所在,也是“天命”所在。否则,于先生这样的“天然”,这样的“根底”,将是一个辜负,将是一个错过,当然也就是罪了。
6.
想念那位穿风衣戴手套的先生,想念当年讲台上的所有先生,包括那位为先生炒菜的女先生。
想念所有的同学。
想念小城,想念小城里和先生毗邻的那个家,包括小城里的所有朋友,包括儿子的先生。
想念之后是感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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