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那树梢杏子红散文
仰望树梢,期待杏儿红的日子,曾经那么漫长,长得似乎湮没了整个童年的记忆。
早春二月,渭北高原,山寒水痩。西北风从遥远的西伯利亚来到这里,驻扎一个冬季,依旧没有离去的迹象,它强劲霸道,隔几天吼一阵。风气势汹汹地卷净了大路上的绵绵土,吼得柴垛上玉米杆的干叶子呜呜直哭,吓得老母鸡全身毛奓起、直着眼,不知朝哪个方向迈腿。可吹一阵、冷两天、晒一通的天气,竟没有挡住春天的步伐,一不留神,苜蓿芽露头了,柳枝柔软了,桃花杏花次第开放了……
放学路上,一群毛丫头背着书包却不着急回家,东瞅瞅,西瞧瞧。蓦地,瞥见硷畔上一树杏花。一堆小人人踮起脚尖,一枝一枝地折,花环戴在头上,花枝插在发间。“鸡娃子叫来狗娃子咬,当红军的哥哥回来了……”老张在沟里垦荒,冷不丁一声吼,吓得她们拿了一两枝杏花飞奔而去。到家了找来玻璃瓶,倒一勺清水,插了杏花,这才细细看。花蒂深红,花瓣白里透着粉,红褐色花蕊如细丝,顶梢儿挑了点点花萼。轻嗅,淡淡的清香,带着一点苦味。两三天后,瓶里的水浑浊了,花瓣凋谢,小人儿怏怏地扔了花枝。年少无知的孩童,怎知一瓶水苑囿了杏花天性中的野气,也折断了它孕育杏儿的梦想。
不几天,杏花落了,蜜蜂移情别恋,飞到白花花的李子树上。酱红色的杏树叶儿闪着油亮的光泽,毛杏坐在其间。它们米粒大小,羞涩地从花蒂中探出了小脑袋,还拖着条干黑的细尾巴。“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回时,绿水人家绕。”春光正美!
雨后的四月天,风清气爽,天蓝得通透。一仰头,满树的绿叶,毛杏变绿杏了,指头蛋大小。这时节,大人小孩嘴里寡淡,害喜一样馋绿杏。老杏树身粗枝高,够不着摘,就只能仰望着,看得脖子酸疼,盯得嘴里酸水打线线。寻了土坷垃瞄准打,土块上天后磕不过树干,散成一片黄土渣渣,刷刷洒落。树叶儿掉了几片,绿杏纹丝不动地呆在密密麻麻的叶子间。那响动,却早惊动了在家看门的老婆婆,瘪着没牙的嘴巴,挪着小脚出来了。一群人,如受惊的麻雀,扑棱棱飞得都不见了影子。“谁家的崽娃子,匪得都能给猴儿掰眼!”树底下倒有落下的杏儿,却黄黄的,蔫了吧唧的。
处处留心皆有获,某家墙背后发现有一株小杏树,枝条儿低矮,拽过来,摘得几枚绿杏,喜出望外。咬一口,瓷丁丁,酸溜溜,能倒牙,却继续啃着不撒手。杏核渐硬了,轻轻一咬就开了,淡黄色的皮里包着却是果冻一样的仁。上学路上,跟着高年级的女生神秘兮兮地走着揉着这软乎乎杏仁,然后放到自己的耳朵眼里(男左女右),呵护着,一周后可以孵出鸡娃。揉啊揉,杏仁哪里去了?鸡娃孵出来了吗?春光却在揉捏中远去了。
“红杏枝头春意闹”这是写春季,杏花在枝头绽放,引来蜂蝶嘤嘤嗡嗡。一个‘闹’字,境界全出,化静为动……”每次给学生讲诗歌鉴赏时,我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初夏的情景,三婆家院子里的杏子红了,闹得小孩儿心不安。那杏树梢的一抹胭脂红,蛊惑着猴头男生,午休不睡觉,领了几个喽喽墙翻出去偷杏,回来后被校长抓住了,站在日头下,看着身后的影子渐渐踩在脚下……
对着那红杏,我们的口水不知咽了几百回,却鲜有得手机会,不是老婆婆看护,就是树下卧着一只黑狗。快熟的杏儿,看得比年方二八的姑娘还紧。麦子黄时杏子红,中小学统一放忙假,龙口夺食。大人黑明昼夜操心的是地里场里的麦子,娃娃们忧心的是树上的红杏。
最好吃的是梅杏,半边红,半边黄,圆溜溜,闻起来,甜丝丝。拿在手里,比绿杏大了许多。杏子快成熟时,果肉膨胀,和杏核分家。吃杏不用水洗,擦一擦就中。杏子一掰两半,咬一口,酸,甜,脆,香。中间的杏核,干净潮湿,只在薄边上挂了一丝丝杏肉。只听着牙口好的人嘴里“咯嘣”一声,吐了杏核渣,甜杏仁嚼得满口生津。孩子们提了半截砖头,找了石头门墩或辘碡,砸杏核,吃杏仁。
嫁接的梅杏,树上结得稀少,吃上这样俩三甜杏,会有福气。收杏的贩子,上门来催得紧。二十年前,有时一斤杏能卖到三四毛钱。那些有一搂粗的老杏树,摘杏的时候,指派了小伙子爬上树,由高到低,抓着树干摇晃,树下面的一群人张开铺炕的织布单子,接着噼里啪啦掉落的杏。杏不耐摔打,“宁吃鲜桃一口,不吃烂杏半筐”说得就是这个理。见着路过的人就热情招呼:“来,吃杏来!”“哦,卸杏呢!”乡邻却拽了孩子的.手,急匆匆离开了。走远了,才听到背后人的喊声。主家用草帽盛了一帽坑的红的黄的绿的,气喘吁吁地说:“走啥哩,让婆和娃娃们尝一尝哦!”大人客套一番,进门后孩子们轰地扑上来抢光了。大人却手里提前攥了两个又黄又软的,说:“妈,你吃这个软杏,熟透了!”在农民眼里,钱固然重要,但人情礼节更重要!
接着柴杏熟了,敞开肚皮吃。柴杏个头小,杏肉带着丝,软糯香甜,最得老太太小孩的喜爱。大人不断叮嘱娃娃:“少吃点,黄杏黄娃哩!”俗话说:“桃饱杏伤人,梅李树下抬死人。”杏吃多了,容易坏肠胃。七月初,还有晚熟的鸡蛋杏。青黄的表皮,掰开里面却是黄色的杏肉,咬起来脆生生,有些甜瓜的味道。
杏子吃完了,学生也放暑假了。杏树折了枝、掉了叶、摘了果后,像皮实的乡间女人,依旧繁茂。阳光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筛下一地碎银,丫头片子们两两对坐在杏树的阴凉里,腿扯长了抓五子,背,抓,钩,猜,玩得不亦乐乎。满手的土,满脸的土,起身时候裤子后面两片土,只有手里的杏核儿,色泽明亮,包浆圆润。走路时,一蹦一跳的,满裤兜的杏核声音脆脆的。连阴雨天,主妇们倒出满笼的干杏核,用小钉锤砸了取出杏仁。苦杏仁用开水煮透后,凉水并了,抹掉那层干褐色的皮,炒了面,做了杏仁沫糊,大人小孩捧了蓝花花瓷碗,滴溜溜地喝着……
一年年期待树梢儿杏子红,然后一天天地长大。后来,不再仰头看杏树的春和夏,时间倏忽而过,快得连一点痕迹似乎都没有。
昨日去大姐家,一进门,一堆绿杏在茶几上骨碌碌滚着,某人上前,抓起就往嘴里塞,大姐说:“知道你爱吃,刚摘了几个。”“大姐真有心,还记着我爱吃这东西。”某人咬得咔嚓嚓响,我听得嘴里酸水直冒,看得眼里酸水直流。
抬头一看,门口树上樱桃正红、桑椹乌黑。眺望远处的地里,油菜荚渐渐饱了,小麦正在扬花。今年杏熟的日子,不远了!心里是满满的期待,等着树梢杏子红,盼着再次一饱口福,盼着父老乡亲的钱袋子鼓囊囊。
有念想的日子,等待是漫长的,也是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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