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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中的冬夜散文
记忆中的冬夜,异常的寒冷,小小的土屋遮挡不住从窗户哗啦啦的缝隙中吹进来的寒风。大宽板的木门,长年风吹雨打已变形,一点也不合套,虽然手勤的母亲用些烂布弥补成方方块块的布帘子,但还是挡不住冷风钻进来,睡觉的时候早早的把被子铺下,但睡觉的时候打着牙战是常事。那时家里贫寒简陋,没有电视、收音机之类的东西,家里能安上一个昏暗暗的15瓦灯泡就算是先进了。父亲在外地上班,还没调回来。母亲白天在地里永远有干不完的活,总有做不完的营生。冬夜漫长,那时农家都把家里的营生安排在漫长的冬夜。最常见干的农活是家家户户冬夜剥玉米。
到农历十月中旬,母亲看着玉米干燥得差不多。用一个大的箩筐把院子里的玉米提回来,倒在铺有油布的大坑上,吆喝上我们姐弟。母亲用锥子撬开玉米一道道缝,这样剥玉米快些。母亲许诺谁剥的空棒子多,就给奖励一块糖。我们姐弟开始比赛,玉米豆欢快四处飞溅,谁也不说话,炕上一片捶打捣玉米的声音。大弟嘴最馋,又发懒,总是趁姐姐不注意,把空玉米棒子偷到自己的怀里,所以大弟经常能得到一块糖的奖励。玉米棒子剥完了,我们的手磨起了泡,一小堆似的玉米豆,帮着母亲再装进麻袋里。母亲每天计划着剥一撂撂玉米,这样估计整整的半个月玉米剥完了。还有一种农活就是磨山药粉子。在秋天的地里就把山药挑选好,挑选好的的没有伤痕的山药就储存在窑里,小一点带坏处母亲用刀子剜去,然后洗净。母亲从地里劳动回来,开始磨山粉子。这农活很缠手,很费事。一大盆堆积小山似的的山药,母亲坐在小凳上,低着头,开始听到母亲“嚓嚓”磨山药粉的声音,一直到深夜几点一觉醒来,还能听到母亲“嚓嚓"的声音,很多时候母亲磨不完,让稍大的我和姐姐帮忙。我也学着母亲磨山药,可个头小的山药老是小手攥不住,好几次不小心擦了手,但还忍着疼痛找一块布包扎上再磨山药,我和姐姐从小就成了家里主劳力。过滤山药粉子是一件很费事的活,先用清水淘洗四五遍,接着母亲把手伸进山药粉子的盆里搅拌均匀,手长时间浸泡在冷水里,母亲的手指红肿泛白。滤出渣子可喂猪,清水淘洗后,沉积下的粉子放置到第二天,沉积着成白白的山药膏子,然后再用铲子铲起来。在炕头放两张报纸,白白的山药粉子放在报纸上等待太阳慢慢的晒干。这是农家冬天的最好的一道菜,也是土特产。那时人们物质贫穷,要是来了客人,粉条就是上等菜。母亲常给我们做粉条烩猪肉菜,香喷喷的菜让我们的小肚子撑得睡不下。今天却吃不上自家做的山药粉条,都不知掺进了什么,一点吃不出山药粉条的味道来。
到了十一月下旬,农家的活都干得差不多了。农家闲着没事,就开始串门。最常来的是最熟悉的是邻居钻元大娘。她每天晚上来我家串门。母亲家的门永远是敞开着,从来不上锁。大娘来了,也是熟人了,自己搬个小凳子坐下。大娘比母亲大十来岁,可论辈数,和母亲同辈。大娘五官长的端正面色和善,性格随和。大娘一来话匣子就打开了,母亲的眉眼也是笑着,谁家媳妇生了儿子,谁家的猪长势好了,和母亲在一起总有说不完的话。母亲常询问大娘,豆芽什么时候生最好,孩子的棉衣用几尺布了,俩人像老姐妹似的,说说笑笑的,亲亲切切的,细细碎碎的事,我那时奇怪大娘和母亲每天有那么多的话,我坐在一旁静静听着。大娘有时拿着个鞋帮过来和母亲一起比划着。那时,我家生产队没劳力,生活很穷困,常受到队里克扣粮食。大娘家队里劳力多,生活比我们强。大娘来了,有时偷偷的在衣襟里揣些红枣、玉米饼类的东西,我们姐弟每天更是盼着大娘的到来。
大娘和母亲交情四十年,两人交往却从来没红过脸。我出嫁以后,每次回母亲家的时候,大娘听见我回来了,总是乐颠颠的跑来看我,张开嘴牙都掉光了,眼角一道道的皱纹已弯向嘴角。看到大娘我是一脸的亲切激动,可心里泛起一股酸楚,当年那个模样俊俏年轻的大娘在我心中一去不复返了。一次儿子回母亲家吵着要吃酸粥,母亲胃不好不吃酸饭,这话让大娘听见了。第二天早上亲自给儿子端来满满一大碗酸粥。大娘坐在小凳上看着儿子吃酸粥的馋相,满嘴无牙的笑容,层层的皱纹堆积在一起,象一朵绽开的菊花,是那么慈祥可爱。可惜我前年回母亲家,大娘正月初四吃完饺子就走了,走时没有留下一点痛苦,也没有劳累一天儿女们。我止不住唏嘘了半天,真是好人积好德啊!只不过现在我每次回母亲家,心里空落落的,再也见不上可亲可敬的大娘来串门了。
常来我家串门的还有一个叫大个子邬生。他是个杀猪的,干活利索,人勤快,爱帮助人,是个方圆周围远近闻名的杀猪好手把,多大的猪只要到他手中,三下五除二就剔个利索干净。他有个毛病就是烟瘾很大,他来我家就想多蹭几根烟吸,他身上总带着一股腥气。父亲知道他的爱好,他又会手艺人品不错,所以对他十分尊敬。他来了父亲破例的递上一根根烟,两人在烟雾缭绕的小土屋中打开了话匣子。谁家的地今年好收成,谁家的猪能杀多少斤?母亲只要他来了,把火炉烧得旺旺的,家里没多少炭,就抱些空玉米棒子,一会儿家里暖和了,父亲再递上一根烟,父亲索性从炕头上下来,向邬大个凑过身子,俩人唠叨得更欢畅了。夜深了,我的肚子空空的,本来晚饭也没什么吃的。趁着火炉的热火让母亲在火炉底烧两个山药。大个子邬生手总是闲不住的,他边和父亲搭话,边给我在火炉底里翻着山药,等散发出一股山药的糊焦味,山药熟了。他帮我剥着山药皮怕我烫手,我满嘴吃得黑乎乎的,肚子里好受了许多,竖起小耳朵再听着他们的唠叨。山药吃完了,我也困了,不知不觉我和着衣服迷糊着了。等母亲叫醒我,也不知什么时候邬生大个子已早走了。
又是一年漫长的冬夜来了,我坐在温暖如春的楼房里,客厅里灯光通明,物质化的电器设备齐全,但让我总会莫名其妙的想起三十年前的冬夜,想起小时候的冬夜,让我的脑海里总是情不自禁浮现母亲的辛劳身影、钻元大娘的亲切和善面孔,大个子邬生给我剥山药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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