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走的故乡的散文
【蝉趣】
“垂緌饮清露,流响出疏桐。居高声自远,非是藉秋风。”吟咏着初唐诗人虞世南的这首绝句,我仿佛听到了一阵阵悦耳的蝉鸣声。如果说是一双双裸露的玉足多情地引来了小城的夏天,那么,一定是几声痴情的蝉鸣把故乡的夏天唤醒。
曾记得故乡的夏天来得很晚很晚。粉红的桃花开过,洁白的梨花谢了,我们就渴望着嗅到那粉嘟嘟的槐花的芬芳。因为小学的那位语文老师在教我们诵读槐花诗时,总是把槐花与蝉密切地联系在一起。比如白居易的“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于是,我们便盼望着一场槐花雨的到来,因为只有在一场透雨中,蝉蛹才很容易从坚硬的地面上破土而出。
这不,一场夏雨如期而至,雨过天晴,出不了一半天,就能隐隐地听到高高的白杨树上,稀疏的几声蝉鸣。这时,我们这些小不点就该忙碌了。通往学校路旁的杨树上留下了一道道小手的印痕,一棵大树你摸过,他摸,他摸过,你还要摸。总担心着有那个蝉蛹漏网,总希望有奇迹出现。
早晨起床再也不会让妈妈催上三遍五遍,只要被什么响声惊醒,就急急忙忙地起床。程序式地抹下脸,在月色朦胧中,在牛儿羊儿、小鸡小鸟的叫声中,甚至还似醒非醒的就背着书包,走向通往学校的小路边。寻一寻,摸一摸,路边的大树小树一个一个地齐过,只要有树就有希望,有希望那就绝不会放过。
这时收获的都是羽化了蝉,有的蝉刚刚从壳里蜕变出来,白白的嫩嫩的,带着好奇含着羞涩,羽翼还没干没展就被捕获了;有的蝉羽化得很早,树上只留下空空的壳,自己早已爬上树枝,与清风为伴,以晨露为餐,蜕变得羽翼舒展光亮,身体黝黑润泽;还有的爬出蝉壳有几尺高,须得你找个小棍戳下来,或者放下书包,脱掉鞋子爬上树才能获取。
有收获的小伙伴心里美滋滋的,扯几页本子纸,把嫩蝉包得严严的,装在口袋里,只等着放学回家放到妈妈正在做饭的炉膛烤焦,在嘴里慢慢咀嚼,细细品尝,那个肉香味,那个滋润味甭提有多舒心啦。没有收获的小伙伴,哪能甘心,他们继续沿路苦苦地寻觅着,直到有人大喊:“快上操了!”这才加快脚步,赶往学校。为此,他们仍不愿放弃追求,下课也不会闲着,围着校园的树上东瞅西眺,放学后仍在路边的树上寻觅着,希望奇迹的出现,希望有所收获。
最有收获的要算傍晚。蝉蛹总是习惯于夜间从生活了两三年的家里破土而出,爬上树,完成自己的羽化。这可是捕获蝉蛹的好时机。这不,下午放学,完成爸爸布置的割草任务也很快乐、积极。我们刚放下满满的一笼羊草,捧起锅台上瓦罐里凉好的温开水,一口气喝个足喝个饱,用手背抹把嘴,就急匆匆地拿着一个喝水缸子和小铲,直奔村外的小杨树林。这时,树林里已有不少伙伴,他们有的蹲在地上,用小巧的手指在蝉蛹的洞穴里扣着,或用小铲在潮湿的地面上挖着;有的端着缸子围绕着白杨树寻觅着,目光犀利而又充满希望。
当夜幕渐渐暗淡下来,小树林布满潮湿的雾气变得幽静而又朦胧,大家只好凭着一双灵巧的小手,在树的根部朝上摸着,碰到冰冰的软软的东西,那就是蝉蛹,便欣喜地放在小缸子里。这一片林子走过,又到另一片林子,林子摸过后,又到路边的树上——直到夜深人静,直到母亲在村口暖暖地唤着自己的乳名,才恋恋不舍地走向回家的小路。当然每个人都有战利品,每个人都有收获。到家后洗净,放在清水里,施点盐,只等着第二天母亲下工回来用铁勺在炉膛一炒,成为饭桌上一盘美味佳肴。吃着这散发着原始味的肉香,听着大人们几句表扬的话语,我们的信心更足了,今晚一定收获得更多更丰盛。
暑假,中午,太阳炙烤着大地。大人们都在午休,我们当然不会乖乖地呆在家里乘凉。约上几个小伙伴,每人拿着一支长长的竹竿,竹竿顶上网着一根纤细的牛尾巴毛,我们叫做套知了。来到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听到一声高过一声蝉的鸣唱,我们便站在小杨树下,聚精会神地套知了。这时,需要你屏声敛气,因为你稍有响动,聪明的知了便展开羽翼,飞到另一棵树枝。你只有看准一只知了,小心翼翼地伸出细长的竹竿,把顶端套着牛尾巴毛做成的圆套,套在知了身上,悄悄地让知了用自己的带刺的细腿拨弄着纤细的牛毛,等到知了在身上缠住自己,你只要轻轻地收拢竹竿,雄性的知了便发出一阵挣扎的鸣叫,被你捕获;雌性的知了只是挣扎几下,默不作声地被你收到网袋。就这样,一个中午,我们尽管被太阳烤得黑黝黝的,我们尽管又渴又累,但看到拿回去后老母鸡和猫吃得津津有味,心里那种快乐的滋味早已把那渴、那累化作为一阵舒坦和幸福的微笑。
等到夜幕降临,天完全黑下来,我们便和几个小伙子去摇知了。抱麦秸的当然是我们这些小不点。来到小树林,我们在小伙子的指示下,把抱着的麦秸放到大树下点燃,当火光映红地面的时候,小伙子们抬起一只脚,猛蹬一下细高的白杨树,受到猛烈震动的知了,不知所措地自然飞到火光周围,乖乖地成了我们的俘虏。我们便兴高采烈地捡拾着吱吱鸣叫和扑闪着羽翼的知了。这时,我们便把知了扔进火堆,等烧焦后,大家抢着吃。隔着火光,你看着他嘴角一片黑,他看你脸上一点黑,都有意伸出黑乎乎的手指着扮着怪相。就这样,林子里三个一伙,五个一堆,火光照亮了小树林,知了的鸣叫感染了小树林,我们的笑声便荡漾在小树林。
如今,这些遥远的记忆,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变得朦朦胧胧。我们再也无法回到昨天,但那段岁月给我们留下的那些蝉趣,却令我们深深地镂刻在心灵最柔软的地方。有人说,没有蝉趣的童年是残缺的,我不敢完全苟同,但我们至少感到骄傲:因为我们拥有过充满快乐、充满蝉趣的童年。
【烟雾袅袅是故乡】
“又见炊烟升起,暮色罩大地。想问阵阵炊烟,你要去哪里?”每听到邓丽君这首歌,我就依稀看到,有一缕缕淡蓝淡蓝的烟雾,在眼前袅袅地飘升起来,我仿佛嗅到了最难忘的故乡气息,淳朴而生动、温暖而芳香,令人莫名地涌出一丝丝感动。
我记忆中的故乡,地是黄土地,墙是土墙,炕是土炕,锅也是那原始的老式锅。
春天的早饭时分快到了,在地里干活提前回家做饭的母亲,忍着一身的疲劳,先抹洗完案上,锅台上的灰尘,再用葫芦瓢从大缸里舀着一瓢一瓢的水,给锅里添上。然后,蹲在地上,拿起一把麦秸用火柴点燃,拉动风箱,随即塞进几根干硬的秸秆,炉膛里就燃烧起红红的火苗。这时,那淡蓝淡蓝的炊烟带着秸秆烤焦的气息飘向屋顶,弥漫着故乡的农家小院。
母亲这时更忙碌了。她一边淘菜切菜,一边还要为燃烧的炉火添柴,又要借机拉动着几下风箱。菜切好了,米淘净了,锅里水也翻滚起来。母亲给两个竹笼保温瓶灌满水,就麻利地下米,溜馍。当她在炉膛用铁勺把两样菜炒完后,一顿简单的农家饭就做成了。
这时的母亲是最惬意的,她洗洗手,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出家门,伫立暖阳下,期待着我们回家。这是母亲最为幸福的守望。她仿佛看见田埂上荷锄归来的父亲,正朝着自己熟悉的那道炊烟走来,疲惫的脚步显得格外轻快。而我们这些贪玩的孩子却仍没有回家的意思,在母亲一声接着一声温暖的催促声中,在母亲一声连着一声呼唤着我们的乳名声中,大家才依依不舍地走进弥漫着炊烟和饭香的家门。
冬天的傍晚,故乡的空气里凝聚着凛冽的寒气。每到这个时候,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烧炕。从前院或后院抱一些棉花杆或玉米秆,整理顺当塞进火炕的火口,用一把麦秸做引柴,点燃麦秸,那燃烧的火就被火炕鼓得高高的烟囱抽吸着,发出呼呼的声响。烟囱的顶端顿时喷射出一股浓浓的青烟,散发着干柴烤焦的幽香,飘散在空中。此时,整个村庄都被那缕缕的烟雾笼罩着。
通常烧炕的任务都教给老人和小孩,中年人自然在忙他们忙不完的事情。我和妹妹就是家里烧炕的主角。每当这时,我便到麦场里揽一笼麦糠,放到一边,等烧炕的柴火燃烧殆尽,便将麦糠拥进炕洞,让麦糠慢慢燃烧,人们叫它煨炕,这样烧出的炕,既暖和又能把那暖意延续到后半夜。那时候烧炕最吸引我们的便是在火口放上几个红薯或者玉米馍馍,待炕烧好不久,那些食物便熟了。给奶奶一个,给忙着父母一人一个,我们自然也少不了分享。吃着那皮焦肉嫩,冒着热气,散发着幽香的红薯,听着大人们几句满足的话语,睡在散发着泥土香味的火炕上,我们心里那个滋润味别提有多惬意啦。
最难忘的莫过于晚上父母加班干活。这时,村庄烧炕的烟雾将要弥散殆尽,故乡的上空又飘散着一缕缕炊烟。这是母亲忍着疲劳,为大家做晚餐。有时是熬半锅红薯茶,大家边吃着那些香甜的红薯块,边喝着甜甜的红薯汤,那股暖气,那种滋味,令人生发家的温馨与和谐。晚上加班活重点,母亲总是为大家烙十几个玉米面做的油桶底,那些馍馍在母亲一次一次地翻动下,烙得皮面黄黄的,焦焦的,再给上面撒些葱花、放点油,兹啦一响,那股香气便弥漫在房间,你还没吃就已经垂涎三尺了。
随着岁月的流逝,故乡那淡蓝的缕缕烟雾与我渐行渐远。此时此刻,在泪眼朦胧中,我仿佛看到了一位饱经风霜的母亲,伫立在笼罩着炊烟的农家的门扉旁,守望着丈夫和孩子的归来;我仿佛听到了母亲那温暖的呼唤我乳名的声音。
如今的人们用上了电热毯和煤气灶,故乡的烟雾也少了很多,取而代之的是那高耸烟囱冒出的刺鼻的焦油味;萦绕在我们耳边的是电视里那些刺耳的打杀声和麻将桌上那哗啦啦的洗牌声与吵骂声。此时此刻,我分明地感觉到,故乡不仅仅少了弥散在它上空的那一缕缕接着地气的烟雾,还有值得怀念的那份温暖与芳香,朴素与和谐。
【故乡那口老井】
故乡的麦场南面有一口老井,那口井经历了多少年的岁月沧桑,没人考证。我曾问过奶奶,她说她也问过她的奶奶,也无人知道。
老井不大,井口由四块青石板铺成,方约三尺,井深约两三丈。井沿的南面矗立着几根粗壮的.圆木,打水的辘轳便结实地镶嵌在那几根木头上。老井的周围有几棵半搂子粗的柳树,每到春夏秋季,柳荫匝地、虬枝成趣、柳条修垂、小鸟翔集,为老井平添了独特的风韵。井的东南边是生产队的小菜园,西边有一座豆腐磨坊。
早晨,黎明。生产队上工的铃声还没敲响,村道里就传来了吱吱呀呀的挑水声。这时,沉寂了一夜的老井边就热闹起来。人们自觉地把水桶排成一行,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吊水。胆大的人,撒手放开辘轳,让水桶自然坠入井底,打满水便伴着辘轳吱呀吱呀的欢叫声很快地吊上来。胆小的、技术不熟练的,只好一圈一圈地倒转着辘轳把,等水桶盛满水,然后又一圈一圈地顺转着把水桶吊上来。这时,等待吊水的男人们也不会闲着,他们有的坐在自家的扁担上,有的夹着扁担站着,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开着玩笑,说着亵语。那些爽朗无忌的笑声,惊动了栖息在柳树上的鸟儿,震落了柳叶上的晨露。
就在故乡的那个黎明,男人们挑着一桶桶水,迈着坚实的脚步往回走,把一个个踏实的日子从井台挑到了家里;女人们开始在家扫地、烧水、喂鸡——那琐碎的活儿也同样能给屋子盛满一缕缕温馨。
夏天中午的老井边颇有一番韵致。老人们早晨吃完饭后,铺着竹席在午休。家里的阴凉哪能留住姑娘那缕滚烫的思绪,炙热的骄阳哪能挡住小伙子那颗驿动的心。这不,刚吃完早饭,小伙子就挑着水桶吱吱呀呀地来到老井边,姑娘们刚抹洗完锅灶就端着一盆衣服如期而至。不管那个小伙来到老井边就先吊上满满的两桶水,放在老柳树的阴凉下,只等着心仪的姑娘来用;姑娘们也不管是那个小伙的桶,只要有水就到进自己的小盆,蹲在一边,细细地洗着早晨刚脱下来的衣衫。
这时的老井边,垂柳隐天蔽日,夏蝉依枝鸣唱,好一番热闹的景致。小伙子三几个一组,四五个一伙,吹牛的海阔天空,打牌的乐此不疲。他们总想把蕴藏在心灵深处的那份闷骚尽情地释放出来,把自己骄人的个性与才能张扬出来。那争论声、叫骂声、说笑声此起彼伏,惹得在一边洗衣的姑娘们早已心猿意马,不时地回过头来,个个粉面含羞,玉手掩唇。这时,随着一声:“豆浆熟了……”的叫喊,只见一个小伙子从烟雾缭绕的豆腐磨坊里,提着一桶弥漫着热气和豆香的豆浆,放在老井边。就有姑娘很自觉地从磨坊里拿出几个碗,盛满豆浆凉到井沿上。谁想喝就喝,喝完了又凉上一碗。用老井甘洌的水做出的豆腐嫩白柔软,他们暂时吃不上,但喝着那蕴含着水井味的豆浆就让他们神采飞扬。过了一会儿,不知谁甜甜地叫了一声:“梁爷……”就见他从为生产队务菜的老人手里,接过十几根弯曲的菜瓜,在水桶里涮涮,一节一节地分给大家。喝着用老井的水酿成的豆浆,吃着用老井的水浇灌成长的又脆又甜的菜瓜,他们心里的那种感觉便含着幽幽地气,溢满浓浓的乡情。
这时,不知是那位妈妈温暖地喊着孩子的乳名让回家吃饭,他们才依依不舍地走出柳荫,离开老井,走向那弥散着炊烟的村道。
后来,村子里通上了自来水,那口老井也走完了自己沧桑而又浪漫的一生寿终正寝。井边的老柳树也在电锯的吱吱叫声中消逝了,消逝的还有飘溢着真情的豆腐磨坊和梁爷作务的小菜园。
如今烈日炎炎的夏天,我只能蜗居在自己那钢筋水泥组成的闷热的屋子里,喝着淡然无味的自来水,不敢出门。于是,就想起村子南面的那口老井甘洌的水和柳树的那片浓荫。我现在才明白,自己迄今之所以铭记着那口老井,那是因为老井给一代一代的农人,送去了一个坚实的日子;给一代一代的年轻人留下了浪漫的回忆。我之所以想起老井就热血沸腾,那是因为这口老井用自己的生命滋润着我,哺育了我,我的血液里流淌着那口老井甘甜香醇的水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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