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琐忆的散文

时间:2024-08-25 16:10:22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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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琐忆的散文

  从小学生作文开始,就喜欢写父亲,一直写到父亲离开这个世界,却没有写出一篇像样的文字。近日,论坛里,倡议大家写写自己的父老乡亲,脑际盘旋的还是已故父亲的点点滴滴。未曾提笔,心,已是涩涩的。

父亲琐忆的散文

  (一)

  父亲,静静的躺在村口岭下的山坡上,这是清明节的时候,他自己选好的地方。向阳,孩子回家上坟也顺路。第二个清明时节,父亲的坟前立了一块碑,孤零零的一块碑。没有碑文,上面只有他的名字和出生时辰。他的一生,原本是碑文也无法简述的。出生的时候,赶上了兵荒马乱;童年的日子,我的爷爷流离在外;父亲跟着妈妈(我的奶奶)去讨饭,带着弟弟去露宿;大年夜,当别人家干巴了一年的锅底发出来馋人的肉香,母子三人,行在村口不知去往何处。看着二叔眼里馋出了泪,奶奶也含着泪,九岁的父亲拎起来了锈迹斑斑的小瓦罐,抹抹眼睛,头也不回,径直向村外走去。那天二叔,吃到了一年最香的肉疙瘩,他只是沾沾嘴唇,奶奶喝了一口汤。稍大的时候,父亲成了家里的顶梁柱,起早贪黑,去小队里挣工分,维持着一家的口粮。三叔,四叔,姑姑,奶奶,二爷,就可以喝上一碗稀粥。再后来,是怎样的供弟弟妹妹上学,怎样的去饲养处借宿,——我已然说不清是一种怎样的具体情形。只是,奶奶每每提起这些个话头,就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了。

  但是,一件事情,却听过了很多很多遍。大年三十,多年在外流离的爷爷回来,家里家外甚是欢喜。而好喝一口的爷爷,却没有酒呢。父亲,赶紧劈了一车子的劈柴柈儿(干柴火),推着去卖。可是,大过年的,谁买呢。父亲,就挨家挨户的叫卖。快到中午了,有个有钱的土财主,叫住了父亲。“这孩子,傻不傻啊,今个还卖柴火。就算俺给你的买炮正(鞭炮)钱了,把柴火推家里去吧。”父亲自是欣喜若狂,接过几个毛票子,赶紧去供销社。可是供销社,早就关门了,咋办,父亲赶紧打听看供销社的售货员(其实那时候叫站栏柜的)的住处。人家早已经热乎乎的吃上肉了,“咋,才来打酒啊”卖酒的叔叔(我该叫爷爷了)一边懒懒的回答,一边夹着刚出锅的肉疙瘩往嘴里送。“我爹,我爹,等着喝呢。”父亲规规矩矩的站在门口,等着人家两盅酒下肚,才稀里哗啦的摸出兜里的钥匙,蹭回供销社。尽管一路上拎着二斤酒,推着车子,跑得大棉袄都湿透了,可跨过村头山嘴的时候,庄里人家的年饭还是大都吃完了。爷爷,守在村口,耷拉着脸,翘首望着。二叔三叔老叔姑姑,穿着小棉袄小脸冻得通红通红排成一排站在门口,张着嘴巴等着呢。每每讲到此处,父亲总会哽咽住……

  父亲的人生,应该可以写成一本书,父亲在的时候,他不喜欢诉这些苦,即使偶尔说过的,我也大都淡忘了。

  (二)

  真正让我刻骨铭心、魂牵梦绕的原本不是父亲的历史,而是和我一起生活了三十年的父亲的点点滴滴。

  儿时的记忆中,父亲总是严肃的有些怕人。每到腊月二十几,听到了零星的几声放炮的声音,村里渐渐的飘出淡淡的油渍的香味。端起饭碗,一杯酒过后,父亲就会郑重其事的说“该过年了啊,小孩子家要有礼法,见到人该说话的说话,该问好的问好。家里来个人啥的倒点水,找找烟。(他的宝贝老旱烟)”我和哥哥放下筷子,小眼睛直直的盯着父亲,乖乖的听着父亲像是圣旨训话。真个看见我们俩没有跟哪个大爷大叔打招呼,低头低脑的钻过来总会挨一顿批评。父亲眼睛里发出严肃的光芒,声调有些激动“咋没有说话哩,俺咋告诉你们的啊!”所以,胆小的我,从小不愿意出家门玩耍,更不愿意家里来客人。

  记得七岁的那年,三奶奶家门口的菜园里种了满满的一院子花生。我们几个小伙伴,看着花生冒头、开花、长大,终于等到了三奶出花生了。放下手里的一切玩意,早早的就眼巴巴的蹲在园子边上的土墙上。眼看着一垄一垄的花生钻到笼子里,装进袋子了,还是歪着头唆着手指头,蹲在那里看着瞅着。天快黑了,“二头吃饭了”“丫头,吃饭了。”任凭熟悉的声音飘荡在村子的上空,我们不作声。“快往家走,丫头,你爹来了!”听着那个怕人的声音,我一着急,一下子骨碌到地上。顾不得去擦划破的手指和满身的泥土,跌跌撞撞的就往起来爬,棍子还是落了下来。还没有等我哭出声来,已经被拉扯着消失在守候了一天的花生地边,可到家却没有挨打。第二年春天,父亲种了满满的一坡的花生。从那以后,不管粮食怎么紧吧,我家都要种花生,哪怕是几根垄也要种点,直到父亲去世。

  (三)

  我上学念书了,记忆中的父亲一直忙着。用奶奶的话说:“你爹嘴里含着饭,心里也想的是干活挣钱。”尽管如此,家里一直紧紧巴巴的。起初父亲是骑着自行车到四十里地外的县城挣工钱,每天五块钱。如果能揽到一个活,就是最大的幸事。早晨天不亮就起来,扒拉几口饭骑着一辆快散架的二八自行车。用爹自己的话说:“除了铃铛不响,哪里都响。”中午在小摊边,吃半斤油炸饼(五毛钱吧,大概)。擦黑的时候,再蹬着车子,在四十里地的山路上奔波着。父亲从不喊累,但是我们都看在心里,即便是幼小的我,也懂得心疼他。

  所以,每到了双休日,我会扛着一个小搞头,挎着一个小笼子,去山上挖药材。什么白头翁,柴胡,远志,桔梗,旁风,徐长青……很早我就认识,也都刨过。而且,一起去山上的伙伴谁都刨不过我的。卖了钱,我会悄悄的给爹打一瓶啤酒拿回家。把其余的钱,用小手绢包起来,放到小活络丹药盒子里面,藏到黑柜子里。最多的一次,藏了十几块钱。学校要四十块钱的勤工俭学的学杂费钱,我拿出来跟父亲要了三十元钱。

  一次吃过晚饭,父亲吧嗒着老旱烟坐在炕沿上黑着脸:“丫头,学校要多少钱啊?”“三……三十”我怯生生的回答。“不……不对吧”父亲的口气里,一种怕人的力量。我垂下眼睛,站在门边的犄角里。“后院的娃子说,四十呢!那是咋回事啊!”母亲一边擦拭着沾满猪食的手,一边搭腔。“哎,傻丫头,爹还供不起你念书啊!哎……你哪里来的钱啊!”父亲的眼神里没有可怕的光,声调也软软的了。“丫头的卖药钱呗,那还用说。”母亲赶紧解围。“哎……哎……”父亲默不作声的,吧嗒着那老旱烟,一口一口的吐着烟气。

  父亲一直风里来雨里走,奔波在挣钱的路上。长满老茧的手,磨出了一道道的血口子,用胶布子缠上,继续浸泡在水泥中。父亲的脊梁,渐渐弯了。

  1994年,哥哥考上了中专,那是家里的喜事,也是家族的荣耀。父亲长满皱纹的脸,堆满了笑容。1997年,我考上了中师,父亲似乎要把腰杆挺直起来走路。然而,他的生活却变得更加劳碌起来。附近的零活,远远不够维持经济开销。

  1996年的正月初六,父亲背上行李,带上母亲炒好的一斤黄豆,切好的一碗咸菜瓜子,还有十几斤小米,去了唐山煤矿。我记得,老叔和三叔都在那里干过。一次,家里有急事,父亲去煤矿找三叔。当看着只有牙齿是白的三叔从矿井里爬出来,父亲泪眼巴巴的说:“穷死,也不干这活。”可是,还没有等着穷死,父亲五十六岁时,依然走进了煤矿。一干就是三年。起初下井,后来在二道控制升降车。是怎样的一种情形,我不知道。只是看着爹拿回来的钱,每一张上都沾满着黑漆漆的煤面。只是听他自己说过,看见人家吃饺子,跟人家要了一口汤喝,是饺子的味道。

  当庄里本家的二哥,在那里葬送了生命,一批人都从煤矿回来了,包括父亲。父亲开始寻思着新的活计。多方打听,远方的一个姨叔在山海关生活,说那里的船厂缺人手。父亲自然是喜不自胜,去了那里和姨叔一家住在一起。姨叔一家住在东屋有暖炕,父亲住在西屋没有炕,更不用说暖气……冷房屋里,靠着仅存的电褥子取暖。父亲每天天不亮起来,把东屋的大锅点着火,温热一家人的洗脸水,把早饭做出来,顺便把炕也烧热了。姨叔自然不会讨厌父亲,父亲也因此乐此不疲。不顾白天的风寒和劳累,晚上回到家去路边拾柴火,打扫院子做饭,父亲一干就是两年。

  提笔写父亲的苦痛和辛劳,我是最心痛也是最心虚的。他的那些苦,我眼见过能有多少呢,他的汗滴我哪里能数的清呢。我能历历可数的,只是那带着血汗的票子而已……

  (四)

  为了,供书,父亲快要砸锅卖铁了。但是他不听劝,说是哪怕拆房子卖地也……

  1997年8月,从浑浑噩噩中走来。那一年,国家第一年实行考学并轨(自费上学),让我赶上了,也让父亲赶上了。当接到录取通知书,我是无力的瘫软在炕上了。“8月15日,交学费9000元,过期不候另取他人。”这是许多年后,父亲都背的滚瓜烂熟的字句。“爹,我不念了”我哭着,使劲的拍打着一张压得一家人喘不过气来的通知书。“哎,供不起啊!咱们拆房子卖地也供不起啊!”二大爷走过来,打着哎声。“我供,不拆房子,不卖地也供。”看着满屋的人,父亲的脸涨得通红,斩钉截铁的说。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父亲母亲哥哥,一夜都没有眨眼睛。“哎……哎……”我躲在自己的屋角里,除了抽噎,就是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叹气声。

  天明的时候,趁着没有人,悄悄的叫过我。“丫头……来。”然后,从兜里摸出来一张揉皱的纸条。“爹……爹写的……你瞧瞧。”说着这句话,脸上写满了孩子似的羞怯和虔诚。“恶语伤人六月寒,一句关心冬天暖。莫笑我穷供不起,定要把女送学堂。”纸条上,歪歪斜斜的写着父亲的笔迹,父亲酝酿了一夜的诗句。“咋样?”父亲的脸涨得通红,像是刚刚喝过酒,更像是个虚心的小学生“爹也写个诗”满是愁容的脸,此刻堆满了笑。“写你二大爷呢,咋就这么瞧不起人呢。”“挺好的,爹!”看着面前用小学文化的谱写出的最美的诗句,我的心比针刺还痛。“真的啊!真的吗?”爹一下子,来了精神,深陷的眼窝发出亮亮的光。

  “爹,我不念了,一万块钱摆在这里我也不念了。”我握着爹的诗句,再也控制不住一天来心底的压抑。“别……别着……爹磕头跪炉也让你念的”爹的声音发颤,却掷地有声。

  天亮了,父亲走在了借债的路上。昏暗的灯光亮了,父亲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了。“丫头,借了三千多呢!”顾不上停稳那辆呻吟的自行车,看看门口的我,赶紧汇报。“吃饭吧!”母亲端来两碗小米粥,父亲一口气就喝下去了。这时,我才发现父亲的唇边,早已干裂的出了血口子。瘦弱的脸庞,蒙着一层灰色,泥土的颜色。“哎,丫头还是有这个上学的命的,一天就三千多,五天咋还不够啊。”两碗小米粥下肚,父亲似乎来了底气,其实是在给我打气。

  第二天,天还没亮,那嘶哑的呻吟声又奔波在了借债的路上。那天夜里,从东屋里传出来这样的悄悄话“哎,小点声啊,别人都好说,就是他三姨夫。在麻将桌上,不说话也不动,我就足足的等了两个小时,拿回来500块钱。要不是咱们缺钱啊,我……我……”父亲的声音有些激动。“小点声,丫头还没有睡着。”母亲提醒他,父亲似乎压低了声音,却能清晰可闻。“人穷,咱们就矮下来半截吧,为了孩子,我就豁出去这张老脸喽……哎……”

  那是,一条条怎样的路啊,一个个怎样的不眠之夜啊!1997年8月14日晚,父亲让母亲关紧房门。从柜子里,小心翼翼拿出一个帆布的兜子。四双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宝盒。五块的,十块的,五十的,一百的,父亲一张张,一摞摞的数着,每数一张用吐沫蘸一下食指。“啊!够了,够了9000块!”数了很久,像是大功告成的样子,父亲异常的激动,似乎有些难以言表。“一辈子没有见到过这么多钱”母亲喃喃道。“你一辈子,见过几个大学生啊”父亲笑着整理着,还没有忘记打趣。

  1997年8月15日,哥哥带着父亲的心愿还有心血,把9000块钱准时送到了南戴河师范。我的人生,从那里起航。

  (五)

  我们都长大了,父亲渐渐的老了,老得只有慈爱。我28岁才出嫁,做了父亲28年的贴心小棉袄。出嫁的那天晚上,按照生辰八字,忌属相是忌父亲的马和母亲的狗的。花车还没有到来,我和父亲默默的守着火盆。“到了人家,就是人家的媳妇了……”父亲用火盆里的火筷子巴拉着每一个火炭,红红的炭火映红着父亲憔悴的脸,也映红着我的脸。刚说出一句话,父亲就已经哽咽了。“爹……没有啥陪送你的……-让你受了很大苦……”还是说不去了。“大喜的日子,你们爷俩这是干啥啊”二嫂子走过来,看见我们都成了泪人。后来,我的花车走了,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了一路上。据说父亲,哭了足足有半宿。母亲比父亲刚强许多。

  其实,父亲老了远不如母亲坚强了。每逢到了逢年过节,父亲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回家过年,总要眼巴巴的等着,然后席间总要流几滴泪,或是一些哽咽的话。“你爹对你们比我还下作(下作,心重)。没有一次,过节吃饭顺当的。”每逢抽空回家看他们时候,母亲总是汇报父亲的表现。这时候父亲总是,眼睛瑟瑟的说,“严父慈母,没有听说歌词里都有,世上只有妈妈好。”但我知道,他不想做个严父。确实,我长大了,还是他老了?渐渐发现,他不是个严父,而是慈父,慈祥的父亲。

  每次回家,总能看见他痴痴的守在门口的桥头。要是晚了点,就会佝偻着身子守在村口,巴望着我们。“天冷了,多穿点啊!冻感冒了还得上班”“哪天回来啊,不用拿东西,回来就好!”电话也是此起彼伏的打。回家的时候,他总是喜欢放下手里再忙的活计,坐在身边呆上半天,哪怕是啥也不说。

  曾经害怕您的眼神,曾经厌倦您的唠叨,曾经……当我懂得了珍惜,听懂了您的声音。您……却走了,永远的走了。尽管记忆不会褪色,但是在我三十岁的时候,就只能凭借回忆来享受您的点点滴滴,来历数生命的每一天。呜呼!父亲……我的父亲,我最最敬爱的父亲,请恕女儿的才疏学浅,今天仍然写不出一个真正的您!但是,我心里,您是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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