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喉舌散文
大学毕业时,我被分配到省电台。
对于我来说,这是一个神秘的领域。常识告诉我,电台是重地,等同人的喉舌。人体最重要的器官是什么?心脏?脑袋?固然没错;可喉舌同样要紧:喉咙一被割断,生命就完了;倘若没有舌头,你怎么说话?
电台是国家机器的部件,是一个功能特殊的地方。在世界各国,但凡政权变更的第一时间,所要首先占领的地方,不是银行,也不是机场,而就是电台。
据说以前电台招用新人,都必须经过严格的政审、筛选、考察,祖、父、己三代均不能有任何政治污点。我原先属于“可教育好子女”,要不是国家进入了新的历史时期,我是万万不可能进入这样的单位的。电台政治处主任亲自到大学挑人,不知咋就挑了我?
到电台报到的第一天,只见庄严的大门有全副武装的军人站岗把守,我不禁肃然起敬,脑子里荡漾着永不消逝的电波。
我被安排在文艺部文艺科,一个科十几人,我所在的文学组有6人。科长是个转业军官,不苟言笑,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其他人莫不如此,都在埋头写稿、改稿、看材料,轻易不说一句话。室内简直鸦静雀默,气氛严肃得能捏出水来。
我当编辑,主要工作是写剧本,制作广播剧。也客串文艺记者,采访撰写通讯。
很快我就发现,这里工作的流程极为严谨,一丝不苟。我们科制作的节目,只是整个电台每天播出内容的小部分,稿子必须连同审稿意见表送到部里,经过严格审核通过后,转到录音科录制,配上音乐、声响,再仔细监听,合格则成为节目,然后列出节目表安排播出,节目的时间必须掐紧,精确到秒。
每个当天播出的节目,由编辑按节目安排表到磁带库去,领取磁盘;不管是新作或重播的节目,都要再次检查,叫做“监听”。节目内容从头到尾一字一词都必须仔细听,否则一旦出了事故那就“大单”了;听完一卷磁带后,还至少要保留一分钟的空白——因为磁盘是反复录制节目的,预防过时的政治内容在紧接的时候播出——这叫做“消磁”。编辑们习惯在磁盘最尾处夹一白纸条,表示“消磁到此为止”;若消磁不干净,造成误播,那就是“政治事故”。
“政治事故”可比一般的安全事故严重多了,足以令整个社会震骇。我听说过,有人工作不过细,让“交城山”的歌曲误播了出去,随即就有全国各地纷纷打来的电话,询问下台主席是否重新出山了?
恰逢我们文艺科有个同事,负责安排播出曲艺节目。他在监听时太粗心,那纸条被吹走,消磁不干净,竟然让一段“我们伟大的文艺旗手”的话撒到了天空,结果在不到10分钟内,从临近的本市到遥远的新疆、塔河以至域外,就打来了难以数计的责问电话,把值班室的座机都给打爆了——人们发出质疑:“旗手平反了么?”你说要命不要命?
结果,这个编辑立即被停职检查,通报处分,最后调离了电台。或许他这还是比较好的遭遇,过去有个北京籍的播音员,就因为类似的错误以“破坏”罪定为“现行”,被褫夺播音资格,“封喉”长达二十几年呢。
这样的事,我可听得多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接受了同科那个编辑的教训,工作起来小心翼翼,诚惶诚恐。神经绷得紧紧的,一刻也不敢松弛。说老实话,那简直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啊。
这样过了一年。我被抽调到厅机关,处理“文革遗留问题”,协助省工作组进行调查。其实这是一项得罪人的工作。这个过程相当艰难,嘿,我不能泄露机密,但有些无关紧要的情况是可以说的。调查中发现,“文革”时因“掺沙子,扔石头”而进入电台的“造反派”不少,光是县级以上的“造反派司令”就超过10人之多。
最后,文革遗留问题“宜粗不宜细”,就这么过去了。我也就选择离开电台,调到了出版社。文学组的6个人,有4人调走。
这段经历虽然不长,但它给我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它告诉了我——
人生在世,小心保护你的喉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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