柿子情缘散文

时间:2021-04-20 13:24:16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柿子情缘散文

  “霜降过去十多天了,屋后的柿子能摘了……”周末回家,父亲给我安排了活路。

柿子情缘散文

  我来到屋后一看,一棵碗粗的柿子树足有十几米高,树冠直径约五、六米,火红的柿子挂在没有叶子的枝丫上,犹如过大年时挂在街道两边树丫上的红灯笼,喜庆、热闹。阳光照在柿子树上,成熟的柿子更加透红而清亮。寒霜将树叶归拢到了树下,厚厚的如柔软的红地毯铺在了树的周围,与树上熟透了的柿子相辉映,不知是树上的柿子映红了树下的叶子,还是树下的叶子染红了树上的柿子?抑或是红彤彤的树叶提前落下,是为了体恤成熟的柿子落下时不被摔坏?望着眼前压弯了树枝的一串串柿子,使我不禁想起了在困难岁月里我们与柿子的情缘。

  那时候吃不饱饭,生产队为了多打粮食,鼓励社员开荒种地,将影响种地的杂树基本都砍光了。柿子树属于杂树之一,不能盖房子也不能做家具,没有经济价值而不被人重视。它似乎知道自己没有多大用处,也就不挑不拣地扎根在缺乏水分、不长粮食的沟边、崖边或者毛草滩、乱石滩里。

  后来,地越种越多,粮食却越来越少,广种薄收连糊口都满足不了。春天挖野菜、吃观音土,秋天,红彤彤、软乎乎的柿子便成了人间美味。生产队为了公平公正,按人口将村里仅有的几十棵柿子树分到了农户家里。大一点的树两家或者三家共同拥有,等柿子成熟了,遇到了难缠的人,只能凭运气抓阄,将树冠分成两等分或者三等分,谁分的树冠上柿子多谁占便宜。遇到和气人家了共同将柿子摘下来,按照人口用秤按斤分。性情倔强的人不愿受这窝囊气,干脆自己栽植软枣树作为砧木,再用柿子树上的芽嫁接到软枣树上,即可长成柿子树。

  几年后,基本上家家都有一两棵柿子树。每当柿子快要成熟的时候,大人总是砍来酸枣的枝条,捆绑在柿树的下端,防止小孩或小偷上树摘柿子。往往等不到柿子成熟,就早早的将柿子摘回家存放。一旦有谁家的柿子被人摘,主人会在村里不歇气地叫骂三天三夜,就像谁偷走了他家金元宝似的。母亲性情和善,即使我们家的柿子被人偷了,她也只是微微一笑说:“谁吃了都一样,别糟蹋了就好。”

  在我们老家,柿子品种基本分为两种,一种叫水晶柿,另外一种叫做尖柿。水晶柿较一般尖柿个儿大,却不能脱涩吃,只能等到自然软后才能食用。水晶柿水大汁稠而香甜,吃的时候需要两只手托着,先是用牙轻轻的在柿子上端咬开一个小口,轻轻地吸一口气,再将嘴紧紧地贴到上面,猛吸一口,柿子的內瓤如同琼浆玉液被吸到口腔内,只觉得一股凉凉的、甜甜的、软软的稠汁滑落到了肠胃,很惬意、很享受。尖柿却既可以搁到自然软,也可以用温水脱涩后直接食用。

  当柿子的颜色一点点的变红还未完全成熟的时候,年幼的我已经无法抵挡柿子香甜的诱惑,总是拽着姐姐的衣襟不放,央求摘柿子吃。这时候,姐姐总是笑着骂:“馋猫,就知道吃!柿子还没成熟呢,涩,不好吃!”说归说,骂归骂,完了后还是会拿上蛇皮袋子和牢钩(摘柿子工具,长木杆顶部安装铁制带钩状物)去给我摘柿子。姐姐爬树的功夫比猫还快,三下五除二就上去了,我不会爬树,只能在树下用两根小木棍,捅到蛇皮袋里,撑起两边,形成槽状,用手抓紧木棍的两端,就像消防队员用的气垫似的在树下接姐姐折下的柿子。她在树上转一次身,我在树下就得跑半圈,而且仰着头,盯着牢钩眼睛都不敢眨,一是怕柿子下来了接不住,二是怕牢钩头安装不牢固掉下来打着我。有一次隔壁的六嫂只顾接柿子,没想到牢钩头掉下来了,当时就把门牙给打掉了,到现在六嫂还人前人后说六哥故意谋害她呢。现在回想起来,接柿子这活是最难受的,仰着头不眨眼,要不了多长时间就会脖子酸眼睛疼,赶紧对树上的人喊停。摘回柿子后,在大铁锅里烧半锅温水,将柿子倒进锅里开始脱涩。一般都是下午开始,第二天早上基本就能吃了。我们将柿子脱涩叫暖柿子,因为从柿子入锅到出锅,温度必须保持在30度左右,不能高也不能低,高了柿子就会被煮坏,低了就脱不去涩度。在我们家一般都是母亲操持这事,经常看见她半夜起床到厨房,先用手试试锅里的水温,然后根据水温高低决定添多少柴禾,一个晚上最少起来三四次,第二天早上才能吃到暖熟的柿子。

  暖熟的柿子吃起来脆冽甘甜,那种甜是带有粘度的香甜。因为柿子里含有大量的果胶及果糖成分,口感甜美是其它水果所不能比拟的。并且含有丰富的'胡萝卜素、维生素等,尤其是维生素C比一般水果高一至两倍。尽管柿子甜美,但却有好多禁忌,如绝对不能与红薯同吃。家乡有一句谚语:“吃了红薯吃柿子,提上撅头打墓子。”记得有一次堂姐在地里干了一天活,回到家又饥又渴,吃了几个红薯和柿子,当晚就被送到县医院,发现柿子和红薯在肠胃里形成了结石,导致肠梗阻,差点要了命。柿子虽好,食用也有风险。

  尖柿还有一大特点,就是可以做柿饼。每当柿子采摘回来之后,母亲就会带上老花镜坐在门前,铺一块塑料布,拿起一把小刀像削苹果一样削柿子皮,柿子皮一圈一圈的落到塑料布上。然后,用线绳将削好的柿子串成像西游记里沙僧戴的项链似的,挂在土墙上晾晒,晾上几天,柿子的表面颜色微微发黑时,就用手捏一捏,慢慢的捏成饼状,然后储存到瓦罐里,等到柿饼的表面落了一层厚厚的霜,柿饼就制作成功了。做成的柿饼平日里是不能随便吃的,只有到了逢年过节时,母亲才拿出来切一盘柿饼作为一道菜肴上席。当时能吃的就是晒干了的柿子皮,上学的时侯,母亲常常会塞给我一把柿子皮当零食,我舍不得一口吃完,拿出来分成诸多小段,每隔一段时间吃一小段,甜甜的,香香的,好吃极了。当我考试成绩优异的时候,母亲奖励我的肯定会是那圆圆的、厚厚的、软软的、甜甜的柿饼。

  每年大年三十,母亲都会从柿子架上取下一小篮冻得如同铁疙瘩,颜色微微黑红色的柿子,让我和姐姐送到没有柿子的外婆家。母亲说,三十晚上吃柿子眼睛亮,外婆看到我们送来的柿子,总是眼泪汪汪地说:“可怜的娃娃,总是惦记着我们。”然后,我和姐姐都会领到外爷发的崭新的一毛钱压岁钱,心里好高兴,这一毛钱可以买两本作文本呢!

  如今,柿子在农村却没人喜欢吃了。柿子树从开花到结果也没人愿意多看一眼,直到柿叶落尽,红彤彤的柿子如同红红的小灯笼挂满了枝头,一个个柿子叹息着落入地下,摔得稀烂,没入了泥土……

  我家的柿子却从来不被这么糟蹋,父亲每年都要求我必须将柿子摘下,留一部分自己吃的,其余的全部卖掉。尽管柿子的价格一斤才两毛钱左右,父亲却说:“柿子救过咱的命,咱不能糟蹋,不管卖多少钱,起码让人吃了。”但别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认为卖不了几个钱,有摘柿子的时间还不如去干点别的挣钱的活。所以任由柿子一点一点的烂掉。

  我把柿子送到收购点,看到三名妇女在不停地往装好柿子的箱子里放一小袋像干燥剂似的东西,再用塑料薄膜裹好包装箱。我感到奇怪,就问她们:“你们往箱子里放的什么东西?”

  “柿子脱涩剂呀。”她们好像看外星人似的回答我。

  “柿子不是要在温水里暖才能脱涩吗?”我傻傻地问道。

  “你那都是老黄历啦。往年,我们都是在柿蒂涂药水,到卖的地方柿子就脱涩了。现在不用那么麻烦了,只要给箱子里放一袋脱涩剂就好了。”她们得意地介绍说。

  我一听,拉着柿子扭头就回家了。

  父亲看到柿子没卖,就问我咋回事。

  “我不愿意用柿子去害人。”我闷闷不乐地回答道。

  父亲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后,和我一起,默默地搭起了柿子架。

  “没事,咱慢慢吃,一个冬季就吃完了。”父亲不知是在安慰我还是自言自语道。

  “就是,咱们慢慢吃。三十晚上吃柿子眼睛亮,全卖了咱吃啥呀。”我也不知道是在自言自语还是在安慰即将九十岁的老父亲。

  哦,我的柿子,你曾经作为人世间最美甜的果子,会不会慢慢地消失掉,淡出现代人的记忆,如同恐龙生长在后人们的想象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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