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散文
闲暇时候，我喜欢静静地坐在阴台上看屋后那片静静的水，以及这片静水之后蜿蜒的江，还有江水之上或早或晚笼罩的白雾。可以说，主要是因为这片水，我才看中了这套并不算大而且价格有些昂贵的房子。有时候想起一辈子的积蓄变成了这么套水泥砖瓦的东西正好在高价时候买进的房子而气馁时，一看屋后的这片静水，气馁不平便像水上的波纹一样，轻风一过，展得平平了。
这片平静的水泊不大，长正好是小区的宽度，宽处也就一栋楼的长度20来米吧，不知道是自然形成还是因为修这个小区挖出，但它现在紧贴着小区栅栏，望下去就在哪儿，确实成了这个小区的招牌。看到过许多住宅销售宣传，把有湖有水作为最大卖点，估计当时这里也是做了这种宣传的。不过，这里是真的，不像有的宣传，把几公里之外的景点搬到自家的小区边上，把未来的可能当作现在。据说那些宣传者在业主的诘问里很有一套答词的，“望景”者，可望不可及之意嘛；“丽景”者，美丽印象嘛……要说，能看到这片水域，幸运之哉！我也不是没有担心，怕有一天，那个开发者一动心思，把它填湖还田还房了，可就一切成空了。因为这样的事情很多，所以我才有这种心思，杞人忧天的事情，蹦进脑海里，是不好赶出去了。
每天看屋后，看湖边垂钓的人，看那两只鸭子从夏天到秋天越变越大，看那几只白色长腿的鸟儿盘旋着落进水边又飞走，看大雨倾盆时水面上不同色质的雨幕，看中秋月夜天上水中的相映成趣，如同走进梦想里。有时候便生发出一种幻想。想如果大雪纷飞的深冬之夜，孤舟一只孤独一人身披皑雪在那儿独钓――“孤舟蓑立翁，独钓寒江雪”――那该是多好的景色！嗨嗨，可惜我并不懂钓。在家的时候，遇见同事朋友全副武装去水库湖边时都招呼：“一起去啊”的时候，我都推辞，因为我真是对此没有什么兴趣，也怕坐不住。他们就惊异地说，你还会坐不住？其实我还真不是个特别有耐性的人，这与外表看上去随和实则急躁的性格基本一致：外表与内里差距往往是人的两个侧面。只有看着水的时候，多么急躁的性情都没了脾气。这让我充分相信，柔能克刚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好像谁说过，世界上最软的也是最硬的'就是水，一想，果然。
从静水看过去便是流动的江水。流动与静止（当然它也在动，鱼在水里动，风在水面上动）在屋后恰恰形成了一幅动静相对的画面。这也实属难得。湖水能让人心静，江水便让人心动。江水来自哪里流向何方我不知道，但我明白汇集的咆哮来自于涓涓细流，翻涌的波浪终于消失于无形。江水里似乎有一种对事物生长发展的暗示，自然之手大地之心都翻滚在时而狂荡时而安静的水里了。当然，跟着水流滚动的还有看着它的人的思想。远方不仅仅是水源或终点，还有无际无边的过去，有形无形的故乡。故乡的屋后有一道水渠，平时没水，浇田的时候才会有水。水渠之后是连片的农田，农田里春天是嫩绿，夏天是成熟，秋后的荒芜，冬天则是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北方风光就这样了，要想有点安闲的水面，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们一个县里，过去知道的也就一个水库，还在一片山色之间，不是谁家屋后想看就能看到的。传说里的海子，都是过去远山里的事，到了后来，全成干涸之地了。也不能说北方没有什么特点。比如从我们家屋后往远处看过去，就能看到远处的北山。北山里有什么？夜晚有时候能看到光点斑驳，就听大人说，那是山里的金子闪光，于是心里有一种渴望，能到山里摁住那跑动的金子，这辈子就富贵幸福了。可是也知道那属于痴心妄想。不过，想想并不妨碍谁的事，在极度贫困里用幻想自我满足一下的机会，也是难得的。老家屋后给我留下的故事有几个，一个是我耍调皮打翻奶奶给我炒的鸡蛋勺子父亲追打我的一次，我跑出家门就往屋后田野里跑，把追出来的父亲气得够戗，我跑得好远看父亲没有追过来，才慢慢走回家。另一个是承包到户那几年，屋后好几块田地都分给我们家，父母妹妹还有休假的我，但逢节日时候都在地里干活，妹妹们蒙着头巾怕别人看着丢人，我也是耐着性子干活，心里一遍遍地生父亲的气。那时候20岁刚过，还不完全懂事，没有更多为父母分担的思想。现在想起来，还觉得脸红。父母去世之后，聚在一起说过去的事情，妹妹们还在“控诉”父亲，但这一切，都成了追念的记忆，亲切而不可得的事件。
我工作所在小城里是没有自家所有的房子的，搬过好多次“家”――公寓了,早先根本不知道看屋后，其实看也没什么看头，屋子挨房子，后边不是柴禾，就是垃圾，过去还是房子。近几年，才有了绿化，有了楼房的间隙，有了远望的空间。但给我留下深刻记忆的，还是现在所住房子之前搬家那次的屋后。
那个屋后是拆除了一个1960年代的大菜窖、一个大食堂之后空开的草地，种的是苜蓿。窗户虽然不大，但屋后开阔的绿地还是让我每到开春到秋末会经常注视。开春苜蓿芽一上来，就有许多老人去摘，其中就有母亲。那两年，母亲经常在苜蓿地里复习曾经劳动的场景，也顺便在哪儿等着看我下班回家的身影。有时候我不从经常走的路上回家，到家看不到母亲，就会看屋后苜蓿地里的人，找母亲的身影。母亲离开了，我也搬离了，那片苜蓿地也因为新的建设消失了。物是人非，现在物非人非，留下了更加悠远的记忆。记忆有时候像掉进眼前湖水里的石头，一个水花之后，便寂然无声，永远地沉静了。
我的思路在流水里还会猛然天外。比如想到父母呆着的坟地，如果把那儿也算做是屋――逝者安息的房屋的话，那屋后就是别人的房屋，旁边有一道水渠——过去有水的，现在亦成了行走的路，前方是一条道――这与老家的位置的些相似――前边是路，旁边是水渠――有会风水者说是好地方。如何个好我不明白，大约是说通达利行吧。生与死之间的有些事情如果细细比照，有不少重合之处，我想这不能完全算做巧合吧。
屋后的湖水在早晚特别有一种静谧的感觉，在雨里有一种特别的滋味——特别是那渔人摇着小船晃过来的时候，特别是那些钓者在一朵朵伞花下不离不舍的情状下的时候。晚上湖里有星星，有霓虹，有月牙……这时候，人不想静也不行，不想定也不行，于是，总会有一股幸福与感恩弥散于胸，有一种怀想感念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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