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乡寻梦散文

珠乡寻梦散文

　　童年，我曾做过不少美丽而奇特的梦，但其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要算是关于珍珠的那一个了。在那个梦里，我走进了一个简直是用珍珠缀成的世界：人们身上的装饰品全是珍珠。颈上戴的是珍珠项链，耳上挂的是珍珠耳垂，身上穿的是饰满珍珠的服装，头上也尽是珍珠加工的发饰……家庭室内的陈设品也全是珍珠。堂前摆的是珍珠拼画的彩屏，中堂悬的是珍珠构图的楹联，椅上铺的是珍珠镶嵌的背垫，茶几上放的是珍珠造型的盆景……真是异彩缤纷，璀璨夺目，令人眼花缭乱，美不胜收，仿佛步入佳境，飘然欲仙……

　　去年初秋的一个早晨，电视台派我到号称“珍珠之乡”的珠乡镇去采访。走到码头，恰巧碰上了珠乡来城装化肥的小船，为了饱览鄱阳湖的水上风光，就搭上了这趟便船。不巧正遇上大雾，岸上雾浓，水上的雾更浓。刚刚被船家姑娘手中双浆剪开的雾帷，在小船过后就马上又挤拢了。一路上，不断听到大雁的呜咽，鱼儿跳水的泼刺声，还有那从身边咿咿呀呀响过的浆声和从远方断断续续传来的歌声，但什么也看不见，只闻其声，不见其形，令人顿生飘逸之感，记忆的风把那个久已遗忘的关于珍珠的梦，忽地又吹回了我的心头……

　　水草在船底沙沙地响着，隐约听见湖水的低语。一支轻柔而圆润的渔歌夹带着秋荷的清香，透过雾帷，从远处飘了过来。但还没等听明白，歌声就渐远渐渺了。

　　船家姑娘告诉我，这支歌唱的是由古至今留传下来的一个传说。说是在那遥远的年代，鄱阳湖边出了一个名叫珠仙的姑娘，天上的王母娘娘见她聪明贤慧，勤劳勇敢，便收她为干女，送了一颗夜明珠给她作纪念。从此，这四面环水的棠荫岛有了夜明珠的照耀再也不要苦熬黑夜了，人们都生活在光明之中。然而，好景不长，不知哪儿来了一条孽龙，在鄱阳湖里光风作浪，一天夜里它发现了这颗夜明珠，竟然张开血盆大口吞食了夜明珠和珠仙。幸亏许真君斩了孽龙，使百姓免除了一场灾祸，可珠仙和夜明珠却永远回不来了，只给这里留下了一个美丽的地名“珠乡”。说到这儿，姑娘的声音低下去了，我也不觉更加怅然。也不知为什么，竟好奇地追问了一句：“后来呢？”“后来？”姑娘朝我瞟了一眼，咯咯咯地笑了，把手朝湖中的棠荫岛一指，说：“后来，到了二十世纪九十年代，珠仙和夜明珠又回到了珠乡！”

　　我不禁一怔。这时浓雾在朝阳的照耀下，已经化作一层薄如蝉翼的轻纱。朝阳照在湖面上，银光如锦。一排排渔船已在湖心活动，惊走的野鸭往远处游荡，一群群的鱼儿浮到水面迎接早晨的太阳。远处的棠荫岛上，高压电杆，巍然耸立；高楼大厦，拔地而起；高音喇叭，歌声悠扬……只是哪儿找得到什么珠仙和夜明珠呢？我笑了，笑这姑娘真会开玩笑，也笑自己傻冒。古老的传说不正如自己的一美梦一样美丽，一样缥缈？“灵珠产无种，彩云出无根”，哪能寻根究底？

　　午后时分，我下船到了珠乡镇，接待我的镇长是个挺热情的中年汉子。彼此寒喧之后，便邀我去参观珍珠场。“去看珍珠？”我惊疑地问他：“哪儿？珠仙和夜明珠真的回来了？”“是呀，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他诡秘地回答。忽然，像想起了什么，问我：“你咋知道这个传说？”于是我把上午听到的情况告诉了他。

　　“噢，原来是她告诉你的呀！她就是我们镇珍珠养殖推广的技术员，叫珠仙。由于她的技术精湛，人们还给她一个特别动听的封号——‘珍珠仙子’。她刚从省城参加珍珠养殖技术交流会回来。你来得真是时候，说实在的，我们镇赢得珍珠之乡的美誉，她还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呢？刚开始时，搞实验连本资料都没有，人们说她是异想天开。可她就是倔强，就是不信邪。她跑县城买资料，去省城访专家，往处地拜师傅，到农大求真经……通过几年的反复实验和辛勤探索，还真让她闯出一条珍珠养殖的成功之路，一举成为闻名遐迩的珍珠大户。她富而思源，富而思进，自己富了不忘其他的渔民兄弟，让党的富民政策的春风吹进千家万户。在她的带动、指导和帮助下，全镇的渔民和农户确实是共同富裕走上了小康之路。只要你望望那仙境式的村落，瞧瞧那停入在各家院里的高级轿车，看看那室内的豪华陈设，观观那群众身上的名牌服饰，察察那人们脸上灿烂的笑容，还真令你顿生羡慕之情呢。”镇长一边走，一边向我介绍。耳听镇长的介绍，眼观珠乡的变化，我情不自禁地从内心蹦出一番感慨：“谁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我说‘上有天堂，下有珠乡’！”

　　一踏进珍珠场，一幅梦幻般的奇景立刻展现在我的眼前。在那明亮宽敞的工作室里，许多衣着时髦的姑娘正坐在一张张工作台前，十分娴熟地从蚌内取出珍珠。那珍珠晶莹圆润，红的火红，白的雪白，黄的金黄，绿的碧绿……随着姑娘们手臂的起落，一阵阵五彩缤纷的珠雨在我眼前倾泻，那“大珠小珠落玉盘”般的“雨”声，恰似动人的乐曲在室内萦回。“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此情此景，真叫我大饱眼福了！在珍品室里，我看到了更为名贵的夜明珠和造型工艺珍珠。夜明珠是用放射化学和原子物理学的方法培育出来的。当珠仙姑娘放下窗帘，掩上门时，那盘夜明珠竟莹光四射，照得满室生辉。没想到大禹见到夜明珠的神话，竟然在如今的珠乡化为现实。再细看那些造型珍珠，每一枚都如一幅栩栩如生的精美玉雕。这里有翩翩起舞的“天女散花”；有飘飘欲仙的“嫦娥奔月”；有振翅欲飞的“丹凤朝阳”；有腾云驾雾的“巨龙奔海”：有威镇群山的“猛虎下山”；有气冲霄汉的“天马行空”……线条清晰，珠光闪耀，真令人难以相信，这竟是由人工控制而自然成形，真是鬼斧神工！眺望窗外，烟雾俱净，湖面金光闪烁，仿佛是太阳撒下的满湖珍珠；满垅金灿灿的晚谷沉甸甸的正如一垄垄金黄的珍珠；岭上正有吐絮的棉花宛若一箱箱雪白的珍珠；缀满渔村和乡间的电灯又恰似一颗颗光芒四射的璀璨的夜明珠……这里到处是珍珠的世界，不就是我那个失落多年的梦境？童年的梦啊，我竟在无意之中把你给寻了回来。

　　面对着眼前这些放射着珠光宝气的夜明珠；面对着那些千姿百态的造型珍珠；面对着这洋溢创新进取气息的女工们；我不禁油然而生敬意。她们为了把美梦和神话变成现实，创造出这骄人的成果和业绩，该走过多少艰难而曲折的路啊！珍珠是河蚌被异物侵入体内痛苦结晶，同时不也是这些新时代的育珠姑娘们饱尝失败滋味的痛苦结晶？然而，当我们问起珠仙养育珍珠难不难时，她笑而不答，却滔滔不绝地向我们讲起了我国养殖珍珠的历史来。

　　听她说，我国是世界上最早养殖珍珠的国家。《尚书·禹贡》里就有这样的记载：“厥贡……淮夷虫宾珠暨鱼，”虫宾就是蚌。可见那时就已用珍珠作为贡品了。六朝王嘉所作《拾遗记》中，则有大禹“錾龙关之山”时见到“其光如烛”的夜明珠的叙述……北宋时便发明了养珠法。但在当时生产落后，人们潜水采珠，“葬于鼋、蛟、龙之腹者比比有焉。”到了清末，全国只剩下百余条采捕天然珍珠的船只，人工养殖法则早已失传，以致药用珍珠都不能自给。现在好了，不但能自给，还大量出口，远销几十个国家和地区换取外汇呢！镇长插话说：“珍珠这玩艺儿，既是名贵的中药材，又是高档装饰品，可真值钱呀，一吨珍珠就能换取三千吨钢材！我们珠乡可全靠它铺就了发展路，敲开了致富门。今后还得上规模、搞特色、创品牌哩！到时候，再请你来看看！”我欣然答应了。

　　临走时，珠仙姑娘送给我一颗足有十几克的珍珠王做纪念。镇长风趣地叫我赶紧藏起来，免得被她的女儿看见了。原来这颗珍珠王，是前几年珠仙姑娘自家莲塘里养出来的。她女儿向她要过好几回，她没舍得给。她女儿生气了，小拳头一攥，说：“哼，不给拉倒！我才不稀罕呢！告诉你，昨夜梦里，我亲眼看到我养的珍珠比你的大多了，少也有半斤重！”

　　“你看看，我国现在最重的淡水珍珠不过30多克，她却想半斤重，别看人小，雄心真还不小哩！”镇长一句话把我逗乐了。然而，谁又能说这个女孩的梦永远只是个梦呢？返城的途中，我不禁又温起了曾失落而又从珠乡寻回了的那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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