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蜂回路转优美散文
春寒料峭。
阳光照在身上,略有一阵暖气。低空仿佛喝醉了酒乱飞的蜂群,嗡嗡嗡地筛下黄色的蜜雨,把门前衣架上晾着的衣被染上了斑驳的花纹。太阳刚一偏脸,地面上便落蜂成尘。
几个小孩拿来纸盒,撮了一堆僵硬的蜜蜂,盖上纸和布。顷刻,便有部分冻僵的蜜蜂蠕活过来,爬出盒子无声地飞走了。
妻子惋惜地拍打着衣被。这时,一位年逾花甲的老人,拿着一把刷子走过来,一边给我们示范,一边含笑抱歉:“不好意思啊!不过稍干点,一刷就可以了。”
我疑心这老人是腾格尔,太像了!额头上发亮,连声音都是一样有磁性,眼睛里充满草原般的明媚与温和,脸上漾溢着真诚的微笑。一股纯朴的气息打动了我。我请客人上坐,他却在靠边的一条板凳上坐下了。我给他端上一杯茶,他没有接。只是说给你们带来麻烦了,请多包涵!一会儿就离开了。
第二天中午,我独自在家。"腾格尔”站在我门口芭蕉下主动跟我打招呼。因为我才回家两天,不知道附近有不速之客。我邀他进屋里坐会儿,并跟他聊起了家常。
原来,他是外地放蜜蜂的人,来自江苏某农村,跟几个老乡,到我们这一带已经生活二十多年了。他对我出生的故乡,说起来如数家珍,比我还熟悉。简直愧煞我了!
他初来乍到的时候,在监新公路沿线安营扎寨,呆了多年。随着本地国土开发与各级公路建设,公和私都没有一寸多余领土了。放蜂老人被迫逐步向我们幺母垸中推移。近来因建高速公路的需要,再次圈地与农户拆迁,这外地老人被迫转移到了我家旁边暂时空闲的一小块台基上。主人早就离开老屋,在垸子另一端居住,几年前与放蜂老人混熟了。在眼睁睁看见人家快无立锥之地的当口,于心不忍,便帮助老人搬到自家老台基上落脚了。我听到这些的时候,不禁想到《阿拉伯人与骆驼》的故事。
阿拉伯人在沙漠中仅有一个帐篷,被那个得寸进尺的骆驼,一步步地挤得无地自容,最后被掀出了帐篷。
“腾格尔”给我讲了许多关于蜜蜂的知识,它们的生活习性,与农作物的密切联系,与人的和谐关系,蜂蜜的广泛用途等,如果写出来,一定是一本绝妙的教材。似乎他即是蜂,蜂即是他,恰似武林高手,剑人合一。于我而言,何止是醍醐灌顶。
我们谈了许久,我又随老人到他的宿营地看了一回。低洼地上搭着简易板棚两间,放物品与床铺各一间。一台小电视与一只炉子挤在床角边。门口地面上放一块太阳能电池,供小电视和几个灯泡用。树林边蜂巢前,站着一个戴近视眼镜,个子约一米八高而清瘦的小伙子。老人介绍,这是他儿子,大学毕业还没有就业。眼下过来陪老父照护过冬的蜜蜂,老人有可能被接回老家去。我在那顺便买了两瓶蜂蜜,心里感觉虚空,与老人打个招呼,默默地回屋里去了。
夜深人静,难以入眠。放蜂老人让我联想起刚入初中时恐怖的一幕。一个仲春的早晨,我和湾里的同伴上学去,看见两个渔民在内荆河收滑沟忽然拉上一具沉尸。渔民报案。经查,公社关着的敌特分子少了一个。死者约三十多岁,身份不明,穿一身黄色棉衣。那个特务忍受不了饥饿寒冷与毒打,半夜侥幸逃出,荒不择路,跳进内荆河。有人认为该特务系畏罪潜逃而自杀。有人说是为了活命,准备渡河逃走,却不幸被滑钩裹住淹死。死者被就近裸埋在河滩头。没有亲人,更没有任何仪式。当时,无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越雷池一步。事件过后,大部分农民传言,曾经看到这个人在河的北岸野外活动,疑似江南某地一个在本地放蜜蜂的人。那几年,我都不敢下河玩水,家里人警告我:小心水鬼子冤魂找替身……。
再往后,我们的田野上,黄涔涔的油菜花心,红的滴血的紫云英和蓝的冒烟的兰花籽草里,泥墙上的缝隙间,房前屋后的桃花儿枣花儿丛中,菜园里黄瓜藤及娥眉豆架下,成天到处都有无数蜜蜂釆蜜。“红杏枝头春意闹”,“踏花归来马蹄香”,一派野怀幽意。但是,我们却极少近距离接触放蜜蜂的人,以为全是野蜜蜂。也因此常用玻璃瓶子盛了蜜蜂比赛,看谁的声音更悦耳动听。
倒春寒,断脊粱。夹着雪粒的冻雨将豌豆麦子都打蔫了。我外出办事几天后回到老家,发现隔壁的“腾格尔”老人已经悄然离开了。空旷的雪地上显得无比冷清,几只雪楝鸟在林边觅食。据说这一百五十平米的空地已经有人租用了。
这样一个喜爱蜜蜂,执着于养蜂,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献给了大自然,虔诚造福于人类的人,竟到了“山穷水尽疑无路”的地步。唐代边塞诗人岑参的“峰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留空马行处”,难道是对此景此情立此存照吗?我心目中的放蜂老人“腾格尔",是否“柳暗花明又一村”?是否深情地唱着《我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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