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赏丽人行散文

春赏丽人行散文

　　三月上巳，人们举行祓禊，像王羲之他们那样曲水流觞，或者“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之类的雅兴，已经与现代无缘。去了次韩国济州岛春游，观赏了一回著名的金达莱花回来，有幸去观赏了一回历代《丽人行》画展，却也兴味盎然。

　　“三月三日气象新，长安水边多丽人”的想象油然而生，所谓“自古江山闲不得，半属英雄半美人。”张星月在《一路书香》节目中提出：“为什么我们觉得文人经常说山水，江南会叫山和水，但是如果在皇家，在正统的文化，要叫江山？”但没有作出回答。其实大致的区分在于占有意识，打江山、坐江山，都是为了占有，文人则在山水中得到滋养，他们偶然也说江山，“挥毫当得江山助”，“笔底江山助磅礴”，一般都不是占有的情怀。艺术的共通之处，在于给人以激情，触发思想的火花。在过于平淡，令人乏味的冬天过后，看一看有关春天的描绘，我想一定会是赏心悦目的。

　　然而，浙江大学的胡可先教授介绍傅抱石《丽人行》画作的起因是，抗战中的1943年”傅抱石寓居重庆，一天回家时，逢宋子文、宋霭龄、宋美龄等宋氏家族出游南温泉，那一带全境戒严，许多人被阻于车站，目睹这达官贵人的凌人气势，傅抱石猛然想起杜甫的《丽人行》当中的诗句“，于是在次年完成了这幅作品。

　　《丽人行》的题材在绘画中经久不衰。杜甫在《丽人行》中所描绘的，正是炙手可热的杨贵妃姊妹于上巳节到曲江之畔游春的情景。这些春色中的美人不但衣饰华贵光鲜，前呼后拥，而且御厨珍肴随行而供，“紫驼之峰出翠釜，水精之盘行素鳞。犀箸厌饫久未下，鸾刀缕切空纷纶。”虽然只是一次短途踏青，但其出游的方式无不尽显侈靡。

　　杨贵妃“有姊三人，皆有才貌，玄宗并封国夫人之号，长曰大姨，封韩国，三姨封虢国，八姨封秦国，并承恩泽，出入宫掖，势倾天下”，其中以虢国夫人最为强势，也一直是文人墨客讽刺的对象。她们同时代的张萱就有一幅著名的《虢国夫人游春图》，虽然现存的图是宋徽宗摹写的，但还是忠实于张萱之作的。此图可以与郑处诲的《明皇杂录》中的“虢国每入禁中，常乘骢马，使小黄门御，紫骢之骏健，黄门之端秀，皆冠绝一时”对照起来欣赏。画中炫耀的骢马、小黄门，不亚于如今的土豪、权贵的炫耀名车、随从。虢国夫人和杨国忠：“昼夜往来，无复期度，或并辔走马入朝，不施障幕，道路为之掩目。”虽然唐朝比较开放，但还是“妇人出行，必以障幕以自蔽”的，然而，无论是规则也好，习俗的约束也好，对于平民尚可，对于虢国夫人这样的强势人物而言，没有被人看见，是讨厌的，他们需要通过突破显现自我的存在。所以《虢国夫人游春图》中的虢国夫人正是不施幕巾的。“贵妃姊虢国夫人，国忠与之私，于宣义里构连甲第，土木被绨绣，栋宇之盛，两都莫比，昼会夜集，无复礼度，”但他们并非一定是从宣义里而来，尽管唐玄宗对杨氏家族“赐甲第，连于宫禁。”使包括杨国忠兄弟在内的杨氏“姊妹昆仲五家，甲第洞开，僣拟宫掖。“虢国夫人还是丝毫没有减低他们继续修建豪宅的积极性，而且”每构一堂，费逾千万计，见制度宏壮于己者，即撤而复造，土木之工，不舍昼夜。”终于使在“第舍华僭，弥跨都邑”，长安城中到处都有他们的房产。

　　《明皇杂录》说虢国夫人“大治宅第。栋宇之华盛,举无与比。所居韦嗣立旧宅,，韦氏诸子方午偃息于堂庑间，忽见妇人衣黄罗帔衫，降自步辇，有侍婢数十人，笑语自若，谓韦氏诸子曰："闻此宅欲货，其价几何？"韦氏降阶曰："先人旧庐，所未忍舍。"语未毕，有工数百人，登东西厢，撤其瓦木。韦氏诸子乃率家童，挈其琴书，委于路中，而授韦氏隙地十数亩，其宅一无所酬。“韦家就这样被她”强拆“了，而且损失还得不到补偿，为虢国夫人在此再建中堂的工匠，倒得到了二百万，还有金盏瑟瑟珠子三斗！“城南韦杜，去天尺五”，此处从来都是旧贵族盘根错节的地方，虢国夫人偏要在此争霸，不如此不足以显示新贵的存在。

　　只可惜好景不长，马嵬之变，“虢国夫人闻难作，奔马至陈仓。县令薛景仙率人吏追之，走入竹林。”绝望中虢国夫人先杀了儿子裴徽和女儿。杨国忠的妻子裴柔对她说：“娘子为我尽命。”于是她又刺杀了一起逃命的裴柔，然后自刎，但还没死，在最后“血凝至喉而卒”前，她问县吏：“国家乎？贼乎？”县吏的回答是：“互有之。”这一问一答十分耐人寻味，在他们飞扬跋扈，胡作非为的时，又究竟是“国家乎？贼乎？”恐怕也是“互有之”的吧，说白了，就是他们从代表国家的皇帝手里，得到了一张公开做强盗的许可证。

　　文人、画家是深邃而冷静的，无论是沧桑巨变抑或命运的沉浮，对于那些缺乏人性的狂热骚动，投之以无情地投以鄙夷，引发人们的沉思是他们的责任。突然想到了春天里有惊蛰，惊蛰不仅是自然界生物要从冬眠中醒来，人乃至社会经过昏睡也需要清醒起来了，不然就违背了天道。山野中桃花开了，仓庚鸟也开始鸣叫......古人把历史叫做“春秋”，庄稼是春生秋熟的，春天如何播种耕耘，就决定了秋天的收获。江山的春天也不应该是少数人占有的春天了，如何使春天的山山水水变得万紫千红，春波浩渺，不是“从古江山闲不得，半归名士半英雄”，或者“自古江山闲不得，半属英雄半美人”，而是需要我们大家一起在江山中获取滋养的同时，用自己的努力去共同维护和装点这一片家园。

　　余世存在他的书中说：“‘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即言此像；后来，权力绝地天通，民众既不能看天，也无在大地上自由迁徙的权利，知识由权威发布，万众只有深入学习的义务了。”即便如此，每一种文明都还是民众共同创造的，而不是仅仅几个英雄人物或者美人就可以代表得了的，李杜说的“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年”，也变成了“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数百天”而已，个体的不断隐退，就像春天的花儿一样，开败了就欣然飘零，只有这样树木才成长壮大。那么，现在又到了一年之计在于春的时候了，也许该做些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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