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枕头一生好梦散文

时间:2021-09-25 18:38:41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一方枕头一生好梦散文

  “瞌睡了趁枕头”,乏困打盹的时候,无论头下是乾隆皇帝光滑的碧玉枕,还是家常的荞麦皮枕头,或是农人脚上的两只布鞋,扣着往脑袋瓜下面一垫,都可以让人即刻酣然入梦。耷拉的脑袋找着枕头的那一刻,如同光棍觅着了媳妇,啊,幸福美妙!

一方枕头一生好梦散文

  一、二奶奶的玉石枕

  小时候去二奶奶家玩,她家炕角放着两方青闪闪光溜溜的石头墩墩,总忍不住用手去去摩挲,然后抱在怀里沉甸甸的,脸蛋贴上去,凉丝丝。二奶奶看见了,总是颠着一双小脚急急走来,用一把酥酥的干馍豆豆,哄我们把石墩墩放下,小声嘟囔:“猴娃,啥都动,玉石的枕头,打碎了咋办?”毛胡子二爷在一旁呵呵笑。

  长大后,才知道那一对玉石枕头,是二老新婚的枕头。二爷爷是文化人,解放前念过私塾。庄户人称呼时间是“夜个、今和明”,二爷文绉绉地说“昨天、今天和明天”。二爷稀罕如花似玉的新娘子,更喜欢古人所说的“美人如玉”,新婚之夜舍弃了鸳鸯戏水的缎子枕头,摆在洞房炕头的,是一对蓝田玉石枕头。村子里的媳妇都没这福分,二奶奶枕着这独一无二的枕头,心里幸福得乐开了花。

  我七岁那年,晚上一觉醒,发现我爸着白纱布孝帽。原来二爷爷晚上喝汤,连汤带水吃了两碗挂面,感觉胸口闷,火烧火燎地把族人喊去一会,二爷爷就殡天了。“殁地太紧了!”父亲说,入殓时,二奶奶亲手把那方玉石枕头搁在了二爷的脖子下。二爷爷去世后的几天里,二奶奶一边给吊丧的亲戚族人铰孝布,一边小声哭泣着说:“把我咋不懒死呢?他要吃酸辣白菜,我推说黑了,明天早饭给你炒。没想到,唉,劳累了一辈子,毕了,没吃上那口酸辣白菜……”每顿饭前,二奶奶总是提前把一小盘炒白菜,郑重地放在灵堂的祭桌上。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人们思想还很保守,许多老太太老伴儿去世后,羞于在众人面前流泪。但是,二奶奶在二爷起灵那一刻,竟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干嚎没眼泪的儿媳妇,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二奶奶的大女儿在西安当工人,女婿是大学教授,二爷去世后,人家接二奶奶去城里享清福,她去后几日就回来,说单元房是监狱。她继续守在那个和二爷生活了一辈子的明庄子院落里,白天为一家老小做饭,照看着二爷留下的一丛翠竹,几株月季花,晚上枕着二爷给她置办的枕头,出神地望着二爷的遗像。老汉和活着的时候一样,笑呵呵地看着她。

  二奶奶是2004年去世的,走时七十六,距二爷离世,已经整整二十年了。而立之年的我,掐指头一算,二爷走时,二奶奶才五十六岁。“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的喟叹涌上心头,心底无限悲凉。漫长的二十载,无数个清冷孤独的'黑夜,陪伴二奶奶的,就是那方玉石枕头。二奶奶走时带走了那方枕头,二爷在那个世界等她太久了……

  二、父亲的青砖枕头

  父亲的枕头是一块青砖,用废旧报纸糊严实了。下雨天,父亲枕着青砖,鼾声如雷。父亲的脾气,和这砖头一样又倔又硬,我们小心翼翼地从他面前经过,总害怕弄出动静遭他叱责。收麦时节,炎热难当,父亲枕着青砖只需睡一会,起来后,浑身就有使不完的劲,割麦,碾场,扬麦,扛包入仓。腊月糊窑时候,看见砖头上的纸,已经油黑闪亮了,撕了重糊,才发现那块青砖表面光滑细腻。父亲的头颅,已经将它新出窑时的粗糙,磨得丧失殆尽。

  “青砖枕头,肯定是魔枕。”弟弟说。我俩趁着父亲不在,悄悄地体验了那方砖头。“妈呀,硬死了,把人能硌死!爸爸不觉得硌得难受?难道他有铁头功?”我们神秘地兮兮地问母亲。电影《少林寺》看得多了,我们以为父亲也有独门绝技。

  母亲笑得眼泪都出了,说你爸年轻的时候,从安子洼用架子车拉炭,两天一夜一个来回,哪里黑了哪里歇,破窑烂洞,哪还有枕头;过去粮食不够吃,夜里偷偷用自行车驮了洋芋去口镇换玉米,怕被割资本主义尾巴的人逮住,一夜不睡,要枕头干啥;现在烤烟定色,一夜不敢睡,熬得眼睛通红,枕头就是个摆设……

  1990年我考取师范,开学前,要去粮站交够五百多斤粮食,才办理商品粮关系。父亲用尿素袋子装了六袋子上等小麦,兴冲冲用架子车拉了去城关粮站。结果验粮的人说麦不干,晒去。父亲把六袋子麦子倒在路边,借了附近人家的木耙,伏天的日头下,一遍又一遍地搅动,晒好后了拉去,人家摆摆手快下班了,明再说。第二天,验粮的人弹嫌麦子颗粒秕,央求一番无果。父亲找着了二爸,二爸在单位找了好几个人的粮本,凑齐了需要的粮食,才办理了我的粮食关系。第二天下午,哥哥套牛去接。回家后,问他晚上住在哪里,他说睡在粮食袋子上,枕的也是粮食袋子。现在,每次走过粮站门口,我似乎能看见,父亲枕着麦袋子蜷缩一夜的情景;走过漫长的县坡,似乎看见父亲前面是黄牛,他弓腰拉车,身后是那一整车麦子……

  我常摸着坚硬的砖头想:“一个人,他该有多累啊,竟然能枕着砖头睡着。”希腊神话里的大力神安泰脚一挨地,力大无穷;父亲只要一挨那方青砖枕头,劳累一扫而光。眼睛一睁,又开始干那些做不完的活。直到有一天干不动了,枕在青砖上,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

  三、儿子那变化的枕头

  儿子呱呱坠地,从产房抱到病房,婆婆把早已缝好的糜子枕头拿出来,絮叨着:“糜子性凉,娃枕着不上火,糜子枕头能让娃的头睡得圆。”孩子出生在农历八月间,回家后,很多时间人家都到地里忙去了,偌大的院子里,只有我们娘俩。我静静地躺在孩子身边,看着那个酣睡中的宁馨儿:黑红相间的条纹枕头,小家伙的脸粉嘟嘟,头发黑油油。他时而在睡梦中浅浅一笑,时而蹙起鼻翼哭几下,时而小嘴蠕动着,似乎在吃奶。

  大概五十来天的时候,早晨起来,我在房间里梳洗,吃饭,我走到哪儿,他的目光追随到哪儿,我出门了,他目光收回,盯着头顶的玩具。父亲看见了,笑着说:“四十五,略知母。这碎人,认得他妈喽!”小时候他生病时,路上睡觉时,我的胳臂就是他的枕头。

  孩子小学的时候,每晚他睡觉时,我晚自习辅导去了;早上起床时,我又上早操去了。偶尔的周末,一家人终于可以睡到自然醒。只听得枕头窸窸窣窣作响,儿子把枕头挪得离我更近些,然后抱了我的脖子。“我爱娃娃!”我拍着儿子的屁股蛋说。“我爱妈妈!”他赶紧回应,脸蛋顺势贴过来。

  孩子长着,枕头换着,从小到大,从窄到宽。小了的枕头,大了的孩子。今年暑假整理房间,翻出了儿时的糜子枕头。他翻来覆去地瞧着那枕头,夸张地笑着,又把那颗硕大的脑袋,放在小枕头枕着,然后问:“妈妈,我刚生下来,比这枕头大不了多少吧。你应该这样抱着我,噢噢,娃娃乖……”

  那天,他提了一口箱子,挟裹在火车站滚滚人流中,一声汽笛,带他去了远方。一日来电话,吃饭学习都适应,就是学校配发的枕头芯是丝绵,软,睡得脖子疼。我取了他平日枕的一个半旧荞麦皮枕头,快递过去。《红楼梦》里,富贵人家,许多陈设都用半旧,连宝玉送黛玉的帕子,也是半旧的。希望这方半旧的枕头,带着家乡的气息,带着昨日他成长的气息,让他在异乡安然入睡。

  一方枕头,不管它质地是玉石、砖头,还是旧布包裹下的一袋荞麦皮,它们寄予了爱情,饱含了责任,融入了亲情。愿滚滚红尘中,芸芸众生都拥有一方枕头,夜里睡得踏实,一生幸福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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