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菜情散文

时间:2023-05-02 13:40:51 散文随笔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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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菜情散文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这话我信。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却有失公允。

野菜情散文

  只因,草木总是以昂扬之态,柔情之意盘据我的记忆。特别是那涂鸦大地的草,一直以来,生动我的双眸,缠绕我的灵魂。

  草,在记忆中属于野种。野性的草,大多是家畜的美食,而满足人胃馕的草,则摇身一变,被赋予“菜”的雅誉,成为野菜,端然于餐桌。

  细心的人,不难发现,当瘦了一冬的水变肥,穷了一冬的地变胖时,一场温暖的风,催生野菜生存的信念,唤醒野菜生长的速度和泼辣的性格。

  春雨绵绵,滋润的野草,蠢蠢欲动。这绿色中的经典,经受住时间检验,以默默无闻之态,最先泄漏春的讯息。变虚的土地,是野菜的温床,可即使在水泥路面的罅隙里,星星点点,丛丛簇簇的野菜,也依然闪烁着不屈的身姿,一路生长,一路高歌,发出要做就做最好自己的誓言。

  雨后初晴,天高云淡。蓝天把大地打扮的碧绿透亮,到处是明媚气象,到处是积极生长的急切,到处是绿色的海洋。不经意间,匍匐在地的蒲公英,贴地生长的麻麻菜,直立向上的灰条,枝状铺开的马齿苋……急切切,意深深,开在阳光明媚的春天,摇曳生姿于记忆的土壤。

  七十年代的农村,青黄不接的春天,料峭的春意,有些冻疼皮肉的小雨,好动顽劣的儿时,肚子总是咕噜咕噜发出“饿饿饿”的抗议。粮食短缺,蔬菜奇缺,母亲把目光投向知冷知热的土地。

  蒲公英,锯齿的叶,明黄的伞,带状的形,最先点亮母亲视线。一棵棵,一株株,停不下爱的蒲公英,喜欢群居,喜欢连片,母亲把抱团取暖的蒲公英挖回,摘静,淘洗,开水中一焯,捞出放凉水中静泡,挤干里面的水分,再过滤出蒲公英骨子里的苦涩,加盐、葱花,入炒熟的花椒油。食之,竟然是可口的凉菜,再和蔗汤浇灌的高粱面河捞相搭,本最难下咽的饭食,也忍不住多吃几口,果真应了那句:“茶饭赖,野菜拽”的俗语。

  还真是,举着小伞的蒲公英,没有为自己遮挡住风雨,却为粗糙的乡村时代,抵御了饥肠辘辘的瘪胃。

  次第而生的灰条,细细的根系,像母亲纳鞋底采用的棉线,雪白的肌肤,尽情吮吸大地母亲赐予的养分。那顽强的生命力,就像皮实的农家娃娃,在田间、地头,在荒原、路边,在草地、茅居,一茬茬生长。那灰绿色叶片上,就像爱美却内敛的姑娘,涂鸦暗红色胭脂,掌状叶上,结满月亮的泪滴,晶莹透亮。也结满阳光物语,水灵秀气。割草的我们,牢记母亲嘱咐,做事一定要留有余地,尽量不要伤害它瘦弱的根系,只有这样,明年才能继续享受它的馈赠,日子才能细水长流。

  于是,双腿下蹲,左手扶住灰条身体,右手伸出拇指食指,小心掐下嫩嫩的茎叶,染绿的双指,彰显个性劳作的姿势与专注,昭示对野菜的感恩和敬畏。看着头朝一处,身高均码,整齐摆放在竹篮里的灰条,头脑中袅袅升腾起母亲烟火中烹饪的身影:灰绿的叶片,在母亲灵巧双手打理下,经井水反复沐浴,蜕掉白色酸性,抛却苦涩情绪,变得嫩绿清澈,经络分明。敦厚的铁锅里,麻油在火焰的烤炙下渐渐活泛,红红的辣椒,按捺不住欣喜,勇往直前,一跃而入八成熟的油锅里。它嫣红的身体,在“哧啦”声中成为焦红,独特的香辣味,弥漫缠绕,吸引的灰条叶,抓住时机,奋勇入锅。急火快炒,加盐少许,白色大蒜虽特喜热闹,却极会瞅准时机,在火焰将熄未熄之时,以末状之形,芝麻般欢快撒满野菜表面……那绵延香味,那鲜亮翠绿,是对平凡日子的敬畏,是整理琐碎生活的从容,是稀释贫困舌尖的智慧。

  季节的脚,大方踏入立夏的门。野蛮生长,无拘无束的野菜,不知趣的和庄稼赛跑,见缝插针于拔节的麦田,不遗余力地和朝气蓬勃的玉米、高粱,争夺生存空间。父亲手握锄把,小心奕奕将叶片上发红的甜苣、灰绿色苦苣,连根刨取,一株株植物,一根根主根,白色根茎,叶叶相对,读懂了母亲心事,暗藏黏白乳液,也藏着父亲深情爱意。一棵棵捡拾,一枚枚挑剔,这些带着苦涩的野草,经母亲悉心调制,在父亲眼中,俨然成了我们“嗖嗖”上串的身姿,响成了父亲耳中,悠长满足的饱嗝声。

  那粘土就活的马齿苋,圆柱形身材,暗红色表皮,像浸了水的肌肤,光滑细腻。茎,平卧或斜倚,敦厚随性,伏地铺散。叶,扁平,肥厚,倒卵互生。马齿苋,头顶小黄花,憨憨的带着笑意,站在四季的风里,始终吟唱一首多情的颂歌。

  其实,我不喜马齿苋略酸带滑还粘的口感,却极喜它顺溜水灵鲜嫩的茎叶。因此常常和小伙伴一起,折下它的茎,一小段,一小段,掰成肉断皮连的绳,挂在耳上,怡然自得,仿若是玉佩珠连的耳环,发着清丽的音。有时圈在手腕,像圆润温婉的玉镯,摆动成曼妙风景。

  别出心裁的母亲,想方设法,努力让这野生马齿苋,变成我们口中的风景。于是,在和子饭中加入,在包子馅中呈现,在煎饼中摊展……记得,有年夏天,我突患眼疾,母亲按照中医嘱托,用马齿苋熬汤,外洗内服,一连几天,在马齿苋的料理下,眼疾收敛了锋芒,渐渐销声匿迹。二姐曾戏虐“看那黑葡萄似的大眼睛,全是马齿苋的功劳呀!”

  野菜调皮,大多扎根土壤,依附大地。可有的也爬上树枝开成花朵,招摇过市。透过槐树粗陋的树皮,你会嗅到它充沛于年轮间的馨香,谁会忘记那一串串馥郁的槐花,一朵一朵,身裹面粉,登上笼屉,蒸汽烹饪,熟油爆炒,加入料理,美味满满的拔烂子,吃一口入胃,再一口入心,每一口都是丰盈的满足。

  谁又没领略榆树沧桑容颜上,圆圆扁扁的嫩绿色榆钱,一秃噜一秃噜,颤动出清脆的畅想。母亲虽没有欧阳修美食榆钱粥后“杯盘粉粥春光冷,池馆榆钱夜雨新”涌动的诗情,却有制作玉米面榆钱窝头的技艺。

  初春的榆钱,像雨后的笋,清新脱俗,嫩绿欲滴。母亲抢抓时机,一枚枚摘取,一片片清洗,金黄色玉米面,渗入少许稀缺的小麦面,小苏打调和,两种面粉调匀加水,软硬适中,拌入榆钱,捏成椭圆,上安红枣,入屉蒸煮。二十分钟后,窝头显露峥嵘。金黄黄的主色,闪现榆钱绿盈盈的色泽,咧嘴一笑的红枣,热腾腾,释放甜蜜气息。

  野草中的菜,就像照亮夜晚的星,静静燃烧的火,悄然收敛树上芳华,依着树根绵绵爱意,向大地献果。

  闪着白光的果,寄养在杨树根部,经潮湿土壤滋养,日月光华沐浴,具有灵性的蘑菇,在一片杨树林中,胴体一色,生长为一把把胖嘟嘟的小伞。这是生命的成长,是野菜的升华。此情此景,相伴拾菜的我们,互相凝望,急速奔跑,争先扑向那闪着白光的蘑菇,扑向这承载生命隆重的惊喜。懵懂的我们,不知蘑菇属菌类,固执地以为是野菜中的上品。毫无瑕疵的蘑菇,撑开的伞盖,就是撑开了我们低迷的味蕾。它没有苦情悲绪,只有肉丝的亲和。乡村孩子,尽管一年到头,很难食荤,可依然公平分配,每人几个,回到家中,无须大人帮忙,清水洗净,摘一片葵花叶,放入蘑菇,洒点盐,对折包裹,放于泥火垒砌的灶台,“哧啦哧啦”的声音,勾引的人直流口水……真是“响如鹅掌味如蜜,滑似薄丝无点涩。伞不如笠钉胜笠,香留齿香麝莫及”。

  如今,人们的菜品越来越精,饭食越来越细,导致三高人群,像坐着直升飞机,呼呼攀升。于是,注重养生,追求健康的人们,把眼光又掠向田野,找寻那个年代舌尖的印迹。才知,野菜不仅仅是填肚的菜,还是预防心血管疾病的药。又于是,当时不名一文的野菜,堂而皇之登上高大上的餐桌,成为口中的新宠。

  而我恰恰将“草食动物的天性”,烙印在肌体深处。乡村野菜,伴我渡过饥饿岁月的野菜,已成为刻入骨髓的DNA,它们瘦小的身体,已长成我心中根深叶茂的情感。现在,野菜家族虽然饱受除草剂的灭迹,可当我双休日,与丈夫回到老家,在院中无人问津的角落,发现了那饱含奶汁的甜苣,柔弱瘦瘦的灰条,自由散慢的马齿苋时,被它们富有情怀的色调,坚守初心的不屈所震惊。不禁感慨,时间是生命的收割者,也是生命的收藏者,收割了公公、婆婆和父亲的生命,收藏了曾经沧海难为水的野菜,收藏了那个年代独特的气质。

  我喜欢野菜带着温情的味道,喜欢野菜纯天然无添加的本真,喜欢野菜安静的广度和无限的接纳。想起母亲,“做事要留有余地”的教诲,只采摘院中野菜的嫩尖,留下生儿育女的根系,无愧对光阴最大的敬意。

  今夏,饭桌上,有了院中野菜的浅吟低唱,也有了记忆中,野菜悠悠荡起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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