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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摧容颜散文
窗外的树叶儿黃了落了,天空沥沥下着雨。小雨点时不时轻轻的叩打着窗户,入深秋,天冷了许多。
益仕一个人在客厅里耒回度着步,感觉浑身有点凉,心里好有些冷,益仕己经真的老了。
近一时期也不知怎么的,猛然感觉到自己有些像在几十年前,四十多年前下放农场,在生产劳动的团结队里早已过世的,老小子张猛云那目光呆痴,耳聋眼花,口齿不清,嘴角边流着哈达子,嗯、啊、呀的一付老态龙钟,颤颤巍巍不久长的样子。
老头儿与益仕一个生产队,他们一同共事,下苦力干农活好些年。后来老头老了,身体并不太差。队里就照顾他喂猪,先是在南边菜园里种菜。
每每清晨,太阳还没露出地平线。在牡丹般殷红的霞光里,露水珠儿乎闪着晶莹的光,你就会看见老头儿用竹条赶着猪去不远的路边、荒草地里放牧的身影。然后下午又将猪赶回栏里添加饲料喂饱,如此反复。猪又不会说话,差不多就行。论说、老头的晚年还是挺惬意的,只是后来就越来越老的不行了。
老头与益仕这些新来的下乡青年很随和,年记相差虽大,却相互老哥老弟的尊称。说话投机。他有很重的鼻音,特别是益仕,甚至怀疑他有性病。却又老喜欢和他在一起,向他偷偷打听些过去那一朝代好奇新鲜事。老头也乐意说,而且笑话特多。实在话,那时虽然很苦,但也有快乐的时候。
益仕喜欢干杂活,再累都愿意。就不想去插秧,也不愿去割谷,所以总有机会和老头在一起。他们时常习地坐在路边抽劣质烟,那时的经济、红花、城乡牌的纸烟是首选。每逢此时,红红的太阳会把他俩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早年老头曾当过伪警察,老婆是从妓院娶回来的。也算威风得意一时,可人一老就不行了。
他的女婿树章和姑娘花花也是队里一对一的人物,听说姑娘是要来的。他们会江湖谝术,搞些钉板上睡人,利刀砍肚皮行当。还行江湖郎中那一套,卖打药。也特爱唱豫剧,梆子、三弦、三板鼓什么的,五花八门。只是从没安心过一天农业劳动,但他们两口子却又是队里的插秧割谷数一数二的顶尖好手。
当然、益仕虽然身单力薄,同样也是这方面的顶尖高手。与自己在一起多年的兄弟一样,心明手快,干什么都不输他人。七、八年里,在400多号人的团结队也算得是个响当当,硬梆梆数得着的角色,没人敢小看,一直到后来80年初离开。
益仕爱听这些阅历特别丰富的人盘古道今。在他看来,两个世界过来的人,他们的话往往也充斥着哲理。不过、由于时代的局限,他们从不轻易开口,除非彼此知己。
队里有个从武汉跟着知青一起下放来的摘帽右派王远大,独身一人,患有慢性肾炎,命运多舛。解放前,民国时期他在银行做过职员,说话灰谐幽默。
一次饭后之余,在房间里,益仕偷问他:“当年你在银行干事,资本家给你吃饱饭吗?”在益仕疑惑的心里,他想弄清楚剥削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王远大的房间很窄很小也不高,冬冷夏热,住两人。房里除了两块用砖头支起来的单人铺板外。剩下也就是不足一米宽的对床对铺位置了,那时生产队里的下放青年及河南山东等地到这来的单身汉都这环境,己经很不错。
益仕的兄弟后下放几年,也住在这幢房子东头后面偏水房里。房子更矮更小,不过、里面只有他一个人住。说起兄弟下放来农场的冤枉,似有一肚子苦水倒不完,也只是付之一脸苦笑了事。只怪生不逢时,只怪赶上了当时知识青年必须下乡的浪潮,也只怪命运捉弄,又哪来兄弟互怨?!
益仕的父亲与兄弟原本以为下放去农场要比下放到五峰、长阳那种山大人稀,地少山大的穷乡僻壤,老山凹里呆一辈子要强许多倍,且哥儿俩相互也有个照应,不是坏事。也的确是,当时连宜昌点军、桥边郊区公社等地的大姑娘都嫁往了农场,又何况当时一必须下乡知青!父母与兄弟自已有了此决定,益仕又岂能左右一、二?!真要说起在当时,庆幸有此机会还来不及呢!如果不是后来公社知青有逐步回城机会,哪怕是农场如炼狱般,又哪来的后悔药吃呢?至于兄弟在一起,彼此彼此,仅此而已。谁会马虎半分!
桌上点着用止咳糖浆药瓶做的简易煤油灯,灯里点的是从生产队偷倒来的柴油,当时很多人都“偷”柴油。队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视而不见。反正又不影响生产,那时煤油没有柴油多。
益仕也“偷”,而且狠,别人用瓶装他用桶。他和专管柴油抽水的小颜铁好,干部们个个也点呢!
灯头冒着浓浓黑烟,满屋一股柴油味,那时没有人管什么污染!灯把人的鼻孔里熏得全是黑黑的柴油烟垢,连蚊帐也黑黑的,人们长年累月的就这样熏,说来也怪,并没有人得癌症肺病。
老右派年青时长得小伙子帅,那时40多。比益仕他们大一半还多,脸有些肿。他不能吃盐,自已用柴油烧煤油炉做饭。
右派看了益仕一眼,手里收拾着又当书桌又当饭桌上的碗筷。然后眨了眨他那双深邃不可测的双眼皮说道,字字带血:“不给你吃饱是可以的,但你有力气替地主资本家干活吗?!”
益仕一时语塞,没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反问。显然、他的话有道理。不过、按那个时代的话说,这也是在替地主资本家说话。
益仕那时比现在可不一样了!浑身充满着青春活力,血气方刚。谁知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几十年,益仕老去了。
夫人月亚近段时期就说益仕耳聋,电视机声音开得老大。与人应声听不清,老是张着耳朵,呵、呵的多次。虽是还不觉太痴呆,不过也有点反常。15分钟前益仕还想起了张猛云这个老头儿,不知怎么突然间竟忘记是谁了。不论怎么想竟再也想不起耒,15分钟后却又突然想了起耒,这是典型老年健忘症。不过、说是这样说,益仕自感还沒那么严重就是。步履还算“矫健”,钢針掉在地上依然能听到叮叮当当声。可有时又聋得不行,甚至还跛行。这就是老的象征,益仕还自吹自擂不老呢。
老态早现,益仕父亲在世时,一次一个不相识的人,大慨是他父亲的学生,或是邻居、同事什么的问益仕是他父亲什么人。是的、由于牙齿在几年间几乎全部迅速脫落殆尽的缘故,显得很是老迈。这人大概因此发觉益仕很象父亲,但言语很谨慎,且有些吞吐。显然不认为是他儿子,可能是父亲的兄弟!但这不能乱说!单看面像益仕与父亲几乎差不了几岁!又怎能让他人以为是二辈人呢?!
前不久在地里挖地,可能是面像老迈。一过路人问道:“老人家、您多大年记了?”岁月摧人,记得就在不久之前还有人向益仕招手呢:“喂!小伙子过来,对、就是叫你。”怎么的?怎么一下子又成了“老人家”啦!
问话的人挺认真,益仕知道他好奇如此老的老人怎么还能有力气来挖地!便谎称道:“九十了!”多说了二十岁!那人并没有客套一句,或奉承说益仕沒有那么大年记,只是“呀”了一声,转身便深信不疑地走了。
那人仅惊叹九十老翁居然还能下田挖地!估计他自已九十岁时恐怕不及这个老人!益仕拙握着铁锹站在地里望着远去的背影,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很好笑。益仕真有这么老吗?
凄凉之下,满目沧桑的脸上除了岁月的刀刻,不幸的印记,能说明什么呢?来日无多,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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