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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雨优美散文
一
五羊城还没从睡梦中醒来，他就独自驾车登上了返乡的路。
广西马山古零六和是他的老家。每年清明节他都要回家祭祖。眼下已是清明，他照例要赶回老家一趟。
天下着濛濛细雨，粤西大地笼罩在灰白色的雨雾中。他把车子顺着广东沿海高速往广西方向开，中午时分就来到了两广交界山口镇。
在山口稍作休息的时候，他凝望着通往广西老家的路，思乡之情随路伸向远方。
他想起了马山，想起了古零。
他想起了瑶乡古寨，也想起了住在瑶乡的她。
二
他和她相隔不远。她住在古寨瑶乡龙头村，他住在古零镇六和村。
二十年前，也是阳春三月，也是蒙蒙细雨天。为了给母亲治病，刚满二十岁的他来到龙头村采药。雨天路滑，他不留神从崖上跌下山谷，顿时头破血流，昏迷过去。
那天她正好放羊路过山谷，看见了昏迷的他。她吆喝羊群散上了山，背起满身是血的他就往瑶寨里跑。瑶胞们看到她在救人，也都和她一起把他抬到了古寨卫生院。
在医院里，他三天三夜昏迷不醒，她也三天三夜在医院陪护着他。她给他洗洗抹抹，煲汤换药，旁人见了都以为他们是恩爱的一对。
过了三天三夜，他醒了。在相互交谈中得彼此的地址和民族。她大他三岁，他叫她瑶姐；他小她三岁，她叫他壮弟。当他从医生嘴里知道这位瑶姐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时，他给她下跪。她连忙把他扶起，诚心诚意地说：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不用跪，不用跪！
七天之后，他康复出院。在家人的陪同下，他到她在龙头村居住的小竹楼向她道别。分手时，一位三岁多的小女孩叫她做妈妈。这时他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已经结婚成家了。
他怅然若失地回到了家。他总觉得好像有一根无形的丝线把他和她紧紧连在一起了。他在这一头，她在那一头。
第二年清明过后，他南下广东打工，而且一打就整整二十年。这二十年来，为了不打扰她的生活，他没有直接和她联系。只是逢年过节，他才托人给她送去礼品，以表示永远不忘她的救命之恩。而她每次都推让说：瑶乡变美了，龙头村变富了，她家的生活也越过越好了，今后不要再给她送什么礼品。我们壮瑶都是一家人，不用那么客气。
三
在山口镇结束了片刻的休息，他又继续登上回乡的旅程。濛濛细雨依旧下个不停。车子进入钦州地界，他的手机响了。他一接听，电话那头传来一位女士嗲声嗲气的问候：哎哟喂，大哥你今天回广西老家，干嘛不带我一起去呀？我好想你噢！
又是她！她竟然用电话跟踪来了。他不好拒绝，只好平静的给她回应：谢谢你能想起我，但我现在正在开车，没时间和你聊了！拜拜！
他把电话挂掉，不再理她。
她是他的同事，也是公司老总的亲表妹。他当初刚进公司打工时，她根本就瞧不起他这个“马山仔”。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以马山人开山的拼劲，带领一个工班为公司完成了一个大订单。他突出的业绩引起了公司高层的重视。进公司不到十年，他从班长升到组长，再从组长升到主管。2012年，他终于从主管晋升为公司的副总。从此，人们对他刮目相看。于是，她开始暗中追他。公司里有几个广东妹不再嫌他是“乡巴佬”也在追他，他却心如止水，不开金口。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中早有意中人，虽然意中人已为人妻、为人母，但是为了她，他可以终身不娶，守望她一辈子！
车子驶过了南宁驶过了武鸣又驶过了府城，一转眼，马山收费站到了。
四
下午三点，他的车子驶进了马山县城。他进到超市买了一些礼品。他决定趁着这次机会，亲自进瑶乡去看看她。整整二十年不见恩人的面了，她过得怎么样？
买好了礼品，他直奔古寨。虽然他年年都回乡祭祖，但办完事就走人，二十年来他一直没进过瑶乡地界。当他的车子从乔老三岔路口进入古统，又从古统到达民兴坳口，古寨瑶族乡府所在地的古寨街，就像一幅色彩斑斓的西洋画映入他的眼帘。车子开到瑶乡医院门口，他特意停下来照了一张相。二十年前，是她把他抬进了这家医院，他在这里度过了他人生最难忘的七天七夜！那时瑶乡医院是低矮的瓦房，破旧的病床。如今建起了住院楼，瑶胞小病不出村，大病不出乡，参加新农合，健康有保障。
离开瑶乡卫生院，他开车进古寨街转了一圈。古寨街家家盖新楼，户户摆商铺。街道宽敞明亮，街上人来人往，商品琳琅满目，不知谁家的扬声器在播放着流行歌曲。整个古寨街热闹得如同广州一样。
转完古寨街，他把车往龙头村方向开去。一路上他看到瑶乡政府建起了琉璃瓦大门。瑶乡完小和瑶乡初中，也都建起了一栋又一栋新的教学楼。校园里绿树成荫，书声琅琅，到处充满着青春的气息。在农家的玉米地里，玉米苗开始分叶。山下石缝和畲边地头，金灿灿的金银花散发出沁人心脾的馨香。周边的山岭都种上了竹子，微风过处，竹枝摇曳，洒落一地水珠。在雨雾的笼罩下，一丛丛婀娜多姿的竹子，正忙着为瑶乡编织绿色的梦。
五
出了古寨街转局仲村，出了局仲村不久，龙头村就在眼前了。当他的车轮吻上龙头村的土地，他开始有点迷茫，因为他差点认不出二十年前他曾到过的龙头村。当年光秃秃的山岭，如今一片葱绿。当年扬灰的沙土路，如今已水泥硬化。龙头村部就建在公路旁，新式的办公楼给龙头村增添了新气象。
沿着当年依稀记得的路径，他把车开到她的家。他记得那间小竹楼，旁边有棵枇杷树。令他惊讶的是，车子开到她家时，枇杷树依旧在，不见小竹楼。取而代之的是一栋两层钢混结构的楼房。在三月雨雾的滋润下，小楼房显得那么宁静，那么温馨。
这是她的家吗？正当他疑惑之际，一位四十开外的中年妇女从小楼走出来。
她边走边问：同志，你找谁？
一听声音，他知道是她了。他大步迎上前去：瑶姐，你还记得我吗？
你是……
我是你壮弟呀！二十年前……
噢，原来是你，快进屋，快进屋！
她牵着他的手一起走进了客厅。她和他同坐在一张红木沙发上。两人的眼里都闪着泪花。要说的话说了很多，要问的话也问了很多。
他忍不住问了这么一句：瑶姐，你先生呢？
什么？她有点惊诧。接着她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扑哧”一声笑了：
哈哈！我哪来什么先生？我没有结过婚啊！
啊？！他两眼瞪大了：你没结过婚？你不是已经有个小女孩了吗？
她解释道：那个小女孩就是我女儿，但不是我亲生的。二十三年前，我是从医院把她捡回来抚养的。如今我这个汉族女儿在马山民族中学当老师，侗族女婿是马山民族医院的医生。是女儿、女婿支持我，再加上国家拨给农村危房改造补助资金，我才盖起了这栋新楼房……
原来如此！他好像喝了一杯瑶家蜜糖酒，心里感到香甜死了！
六
回到六和老家，他照着她给的手机号码发去了一条短信：瑶姐，现在我才知道，你我都是自由身。如果你不嫌弃，壮弟愿与你共结连理……
短信发出后，一连三天没有回复。
他怅然若失。三天后回到广州，他收到了她的回话：人生大事，岂能儿戏？你给我时间考虑吧！你能等吗？
他心波荡漾，当即回信：我能等，我能等。我在广州等你，等你一万年！
她回复过来了：不，一万年太久，明年三月，我在瑶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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