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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一枚秋叶飞翔优美散文
我一直固执地认为秋天的树叶不是随秋风飘落,而是跟秋风一起飞翔,那么不顾一切,那么勇往直前。比此刻在田野上散步的我们更加坚定沉着。因为没有谁能为秋叶设计一幅回家的路线图,或许,这种飞翔本身就是一种回家的方式。有哪种飞翔不最终回到地面?从这种意义上讲,树叶一长出就开始了它飞翔的一生。因此,它现在开始沉静,向下、一直向下,就在不远处将自己坦然地抛在池塘里、草坪上,甚至就在你我的脚边。即便是纷纷扬扬,也不叽叽喳喳,像这身旁的溪水,夏季里肆无忌惮的溪水,此刻开始下沉,开始慢慢向东流去,也不停留,不徘徊,无声无息。有声有息也那么悦目赏心。
它能在什么地方停留?谁也不知道,也不必知道。
秋风一阵接着一阵,将路面上的尘土卷起,将旷野上的野花野草一再摇动,同时也一再使这些野花野草倾情绽放,沁人心脾。秋风是在提醒什么,还是在寻找什么?我一直想不出,也想不通。或许这就是人与世界的距离,也是人与自然的鸿沟所在。有了鸿沟因此就有了一切。
我自然也在这一切之中。虽然,我找不到这鸿沟,但我就是有这种感觉。我不知道这些树叶是如何挣脱它的树杆的,正如我不知道这些树叶是如何被它的母亲孕育出来一样。事实上这种挣脱准确地说是一种放弃,一种守卫式的放弃,那么自在,那么不可阻拦与忘情。也许它要在此时才能发现自己是存在着的,喷薄而出。此前的岁月似乎是一段空白,郁郁葱葱、伫立眺望地护拥着树干,让树干向着天空伸展,向着天空绽放。在这种空白之中,我感觉最深的就是这些树叶在正午投下的荫影而并非它的绿。荫影事实上就是阴影,只是荫影让我感受到清爽,而阴影让我感受到这些叶片已然不是叶片,而是什么也不是的灰暗。
这似乎是在篡改。是这些叶片篡改了这一切?我不知道。夏季里知了一直鸣叫着,现在已然不多见的水牛在这荫影下卧伏、反刍、甩动它的尾巴。我知道,打工潮的上涨、现代化的快马加鞭使水牛在劳作的田埂上渐渐隐退,无可争辩这是种进步,只是这种进步同时似乎总在不断地丢弃什么,让人免不了要不断地思想,不断地鸣叫。
偶尔也有风———实事上我更愿意叫它热气———迎面袭来,叶片抖动着,不离散,偶尔发出响声,但那是一种碰撞,叶片与叶片之间的一种对抗,树叶唯一能做到的就是这种对抗,声音很小,很容易被知了的叫声覆盖,但它仍然是一种声音,一种自身感受不到却给别人以震撼的声音。不像此刻,那挣脱树杆的响声在空中飞舞,一片接着一片,一阵连着一阵,虽只是一瞬,却从容、毫不掩饰,给人一种舒展的感受,一种质朴和沉着,一种向下却又是那样坚定地向上的感觉。
万物都要在这时才有这种水落石出的感觉吗?向下与向上在这里得到统一。这一点我无法做到,很多人也都无法做到。史蒂文斯《相反的命题》是否就是描写这枚炉火纯青的树叶?
太阳已在西天的下半部了,树的影子已被拉长了许多倍。由于没有了夏季里蓬勃的叶片,光秃秃的树杆显得更为纤细、孤独和无助。是想与刚刚挣脱下来的那枚树叶亲吻一下吗?此时,那枚树叶在我的影子与树的影子交汇的地方打了个漩涡,飞走了。
树的影子又长了一些……
我常常想,树的生长需要树叶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一次又一次地飞翔。这是树的全部,也是这些叶片的全部。树因此挺拔,因此昂然,因此不断向秋天的深处走去,迎接霜,迎接一场连着一场的冰雪。这多少有些感人,也多少有些让人感伤与悲壮。就像那些真理,一层一层将谬误拨去后,直挺挺地站在那里,虽在北风的吹打下摇晃着,但他孤傲,似乎有充分的理由和信心以他光秃秃的枝桠直插天空。
这些叶片飘下来,便伏在草上,一动不动了。这些不肯离去的节节草,已经发黄,即便如此,也不愿走开半步,匍匐着守卫自己向四周蔓延的根茎,直到它彻底化为泥土。植物与植物是如此的相像,却又是如此的迥然不同。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俯身暂时清理一下缠在我鞋上裤管上的已然枯下去的节节草。我不知道这些节节草是什么时候缠上我的裤管上的,我知道它并不是有意要告诉我什么。告诉的总是无能为力的。
络绎不绝的车辆不断地在不远处鸣叫着,它们相互提醒,相互让开一条小得仅能擦身而过的通道。尘土就在这条通道的上空飞扬着,让人咳嗽,让人眯缝且竭力瞪着自己的双眼。有意思的是人即使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仍忘不了在这条自己规定出来的道路上忙碌着,且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打造出来的一切推翻、重建,甚至将那些真理一样矗立的树也不放过,一颗一颗既有耐心又有决心地砍去。前面前不久还是一片水域,现在却什么也看不见了。那些馨香而鲜嫩的荷花不见了,那些到死也不愿离开半步的水草无痕无迹,那些挺立的树被一一砍走。他们要在这里建什么,他们建起了什么?他们是否真的如那些科学家所言最终要将自己推翻?
“夏日与冬天相互摧残/在这片很容易看到尽头的水域/每年如此/开出花/馨香而鲜嫩的花/总只蓬勃一个季节/尔后便被秋风带走/岁月的足迹如此重叠!”这是我几年前为这片水域写下的一首诗中的几句,我知道此刻被推翻的肯定也包括这首诗。
诗仅只蹲伏于我记忆的拐角处。也许没有人能够想起它,这是在它诞生时就已决定了的实事。像我此刻从地上拾起的这枚刚刚吹散过来的叶片,离开树干后就有些泛黄了。我几乎没有领略到它有半点疼痛的感受。它重新被我拾起审视时也未能见到它有什么有别于其它叶片的表情。这不是麻木,而是一种境界,一种飞翔的境界。
我知道许多人无法做到这一点,我更无法做到。即便是此刻悠闲地散步也是一种表象,一种掩饰,甚至是一种演示。演示给谁看?好像谁都不是,又好像谁都是。
鹰有时飞得比鸡还低,但鸡永远也飞不到鹰那么高。这是我昨天夜里在一本书中看到的一句话。这句话适合这枚树叶,更适合这些灰尘。这些灰尘比我的步伐更为沉重,总围在我的左右,飞起又落下,持续一分钟、几分钟,然后覆盖在一切物体之上,不肯离散。
只有这些叶片,在我身后宁静地飞翔,目送从这里散步走过的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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