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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城市的夜晚优美散文
一年当中的许多夜晚，我都要从家里出来，在城市里散步。这完全是一种习惯使然，一方面是为了活动身体，另一方面是为了观看街巷中每个熟悉或不熟悉的场景。
我有时走得很快，像要去赶一个迟到的约会；有时小步慢走，东张西望，漫无目标。起初我是从家里出发，选取一个方向走下去。后来，我从家里出来时，先坐上某一路公交车，直到终点站，再从终点站往回走。这样的站我到过城东，也到过西郊。在路上走总会碰到一些场景———有时是很有趣的人和事。
一个冬天的夜晚，北风很大，我突生豪情，要在风中穿过整个城市。我逆风而行，走过给大风吹刮得摇摆不定的楼房或街树的影子。路边的广告牌嘶啦有声，楼顶高处的巨幅明星图片左摇右晃。超市上空悬挂的横幅一忽儿扬起，一忽儿又落下，噼啪乱响，像是狗熊在打扇子———大风正在恶狠狠地撕开城市的夜晚。
我经过公园，路灯在风中明晦不定，暗影幢幢。没有游船的湖上，风更加猛烈，水面上恶浪滚滚。原本幽静的园林夜色，给风扯成乱絮，丝丝缕缕，随风牵挂。三五游人的身影扁平如纸，没一会就失散在风中。
那晚，我走了很远，我却不清楚怎样才算穿过城市，因为我事先并未有一个距离空间的界定。向北是城市的郊区了，房屋在公路边连成一片，有狗吠和乡野的幽暗，甚至有小山的影子。我不能再向前走，于是转身回归。风在后边用力推搡着我，让我回家的路走得更快。
以后我又几次走过城市。有一次从江边走到火车站。正好那天是个节日，湖心路上放焰火，一路看了个够。还有一次是冬天的夜晚，湖的远岸有一堆野火。一团桔红而又充满了自然情怀的火光，将城市的夜幕掀开，映出了一个街区的轮廓，以及一些穿过夜晚的行人。
我喜欢在夜晚的小街观看每一家亮着灯火的店铺。点心店、木器铺、小吃馆、杂货店、银器店，还有弹花铺，美发厅。铆焊店里的一班工人就在铁架上吃饭。那是享受一天辛劳之后的晚餐。小吃店的女老板开始是很朴素的，像是从乡村才进城。过不久头上剪出新发型，人变白嫩了，双眼滴溜溜转。不管我在何时走过小吃店门前，她总是掉过头朝外看着。由于渴盼，眼睁得很大。每一个路过者都是她潜在的客人，她好像随时恭候您入座。
一天夜晚，我走到城市东边的一条街路。记忆中，这条路我从未走过。一家旧货店门口，一个满脸灰白胡子的老者正在喝酒，灯光照着他手中拿着的酒瓶，以及他有些佝偻的身体，那景象很奇特。我已经从马路对面走过去了，想了一会，又返回。我猜想这老者身上一定有我感兴趣的东西。老者黑瘦缄默，蹲于地上，一个小盘里的几块鱼算是下酒菜，手中一瓶白酒已喝去半瓶，一旁还有一个拆封的纸箱子，里面装的全是整瓶的白酒。和他交谈起来，得知他是涡阳人，70岁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和老伴一起到这边农场种西瓜。后来老伴死了，他孤身一人，于1999年就到城里拾垃圾，现在和老家过来的侄子生活在一起，以收旧货为生。他说有三个小区，居民的旧货都交给他，别人谁去也不中。因为他比较公道。后来又说到种瓜，老人顿时眉飞色舞。他说他当年种一种三白瓜，非常好销。这瓜是以冬瓜和西瓜的藤蔓嫁接的。先在地里等距种上冬瓜和西瓜，然后把冬瓜藤和西瓜藤交叉在一起，用力把它们压出汁水，再用大土块压上，让它们长到一起。等嫁接的藤蔓活了，立即剪除西瓜藤的老根和冬瓜藤的梢部。也就是只保留冬瓜的根和西瓜的藤蔓。这样长出的瓜就成了一种白籽白瓢，又酸又甜的杂交瓜。老人越说越来劲，他让我找一块地，他来指导我种三白瓜。
对于这个老人，我不由得作了更多的记述。因为这个夜晚让我感到人生和社会的沉厚，也因为这个夜晚对应了老者的晚景。有时，一种幽暗的背景衬托出的是更真实的生存。
街市。行人。远近的楼群。女孩的秀发。商城的彩带。还有幻梦重叠的妆饰。都在夜色中飘荡，像一首只是随着感官蠕动而有点没心没肺的歌曲一样。我在夜晚穿过城市。更多的是，城市穿过了我。穿过了一茬茬进入城市的人。不管他们从何方来，他们在城市有什么样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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