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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盟誓之书》读后感
无意中发现这里的斑竹的一个帖子,似乎看出是老乡,也同样喜欢朱天文?--
朱天文的散文集以前看过一本《最好的时光》,当然是与电影有关,与侯孝贤大师有关,而我最早知道朱天文这个名字,也是因为电影,作为"台湾新电影"运动的直接参与者,几乎担任了侯孝贤大部分电影作品的编剧。像《风柜来的人》《冬冬的假期》《恋恋风尘》以及后来的《最好的时光》,侯孝贤的影迷们,怎么可以不知道朱天文呢。
我现在手上新买的这本《黄金盟誓之书》,从书籍装帧上就可以看出这本集子大致是关于什么的了。
有赭红色护封的精装本,封面上嵌有早年朱天文和胡兰成的小幅黑白合影,打开护封,里面是素白的底子,散落淡雅的梅花,往后翻,封二上印有朱天文父亲朱西宁和胡兰成的合影照片。
封面上的照片,告诉我们其文学的师承,封二的照片,父亲和老师站在一起,既是一种致敬,亦暗示这个文学家族在精神上的溯源。
这里要介绍一下其父朱西宁,早期曾就读杭州国立艺专,后投笔从戎,49年随军撤退台湾,50年代登上台湾文坛,代表作《铁浆》《八二三集》等,与张爱玲和胡兰成均有交谊。
说起胡兰成,当然要提张爱玲,朱天文是"张迷"之一,亦被视为张爱玲在台湾的"传人"。
关于胡兰成和张爱玲的一段往事,除了胡著《今生今世》"民国女子""汉皋解佩"等章节,张自己不愿多谈,旁人更不知晓内情,那么,作为胡和张两位的"传人",开句玩笑,就像他们的孩子的朱天文,在这本书里,到底写了些什么呢。
我读张爱玲,虽没有到"迷"的程度,但也是衷心喜欢并且佩服的,也是因为张的原因,把胡兰成的书找来读,《山河岁月》当年在旅途火车上读完,觉得文字很美,但关于他到底说了些什么,略有印象,《今生今世》竟没有读完,我缺乏耐心,看一个旧式才子如此冗长的"浮生六记"
当时在书店里面打开《黄金盟誓之书》,直接奔着谈胡兰成的部分而去,"狱中之书"不算短的篇章,我站着读完,写得真好,是那种女性作家才有的敏锐和感性,然而却有一种沧桑深沉的历史感觉,我见她自由地叙述和谈论,话题在家族、历史、文学、往事、信札、资料之间穿梭,才情挥霍,令人生妒。
阿城在序言中说,朱天文"对感觉有感觉",这话悬了,阿城先生有一种把简单事物说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的能力,朱天文作品每出大陆版,必找其作序,也算是一种策略吧。
"狱中之书"说到朱家的家族史"祖父自山东移徙苏北的宿迁(黄河-宿迁道),开牧场。曾祖父传道人,祖父是长子,小县城的牛奶全靠他一家供应。祖叔父任教金陵神学院,《圣经》一九三六年译本,是他根据新约原文希腊文(旧约希伯来文)校译而成,公认为善本。"
宿迁是我的家乡,早前听研究地方志的某人说到此事,谓大陆开放后,朱西宁一家亦曾回过宿迁访问。
关于家族史的这段话里面包含两个信息,一个是乡愁,一个是宗教,我生在宿迁下属的一个小镇上,黄河故道和大运河之间的乡村田园,自幼就熟悉那种"梨枣多大多香,山楂多红,桑葚多甜"的风味,我理解那种乡愁,由此想到张爱玲,胡兰成,朱天文口中的"中国",其实是一种文化乡愁,他们的作品,浸透了一种民间的,日常性的色彩和情感。
张爱玲曾在散文中说"还没离开中国,就开始想念了。"胡兰成更是把"中国"这个文化意象,看成一个至高的存在,比古印度高,而古印度又比西方基督教国家高…先不谈这种思想的谬误与否,这里面令人困惑的就是,与"新文化"运动时期的知识分子作家相比,像张爱玲和胡兰成这种作家,似乎是异类。
而且从张爱玲的作品中可以看到一种非常彻底的个人性,完全不认同那些盛极一时的主义和观点,朱天文曾说张的作品"对现实全是否定的,只是否定得比较隐晦",而我印象非常深刻的是张爱玲散文之中有篇《谈女人》,引用美国戏剧作家尤金奥尼尔的《大神布朗》中片段,说地母是一个妓女,是一个强壮、安静,肉感、黄头发的女人,地母说"生孩子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生出死亡来。"她又说:"春天总是回来了,带着生命,总是,总是,永远又回来了。"读来令人感动,也间接解释了张爱玲的态度,既是否定现实,却又处在现实之中,因为与混乱、偶然的现实比起来,生命永恒,土地更为广阔深沉。就像鲁迅在《阿长与山海经》中忆及儿时保姆阿长,文章的最后一句话:"仁厚黑暗的地母啊,愿在你的怀里永安她的魂灵。"我以为,堪可比较《看女人》中的悲悯。
说起鲁迅那一代的新知识分子,一个显明的标签就是他们对于旧事物和现实黑暗面的批判和抗争,然而读张爱玲的文字,完全感受不到这一点,这固然有女性作家本来就不善于表现批判和抗挣的主题的原因,但也恐怕是张爱玲有更大,更为深广的情怀。
张爱玲和胡兰成早期都曾上过教会学校,虽然后来没有成为信徒,但也非常有可能受了宗教的影响,《今生今世》中记叙张爱玲在温州读《圣经》旧约大段的随感,虽然胡兰成说"以色列人与我何干?"但是我们从其著作中感受到一种类似信仰的东西,那就是对于他所想象中的文化以及民间中国的无条件的认同。
难道"中国"真的那么高?难道现实不是"来日大难,口燥唇干?"难道我们世界的另一面不是充满了"官吏的横暴,法律的迁延,被拒绝的爱情的痛苦"?
胡兰成的"中国",是其虚构的文化乌托邦,一个堂吉诃德的杜尔西内亚的城堡,可怜其一生的作为,为人诟病之处甚多,去国怀乡,最后客死日本,除了虚空以外还有什么呢。
历史是一个迷局,我们所以为的,并非是真相,我们所宣扬的,很难说是真理,纷繁复杂的世界,也并非只有黑白两面,很多人物,很多主义,很多观点在这个舞台上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恐怕只有神知道。
作为胡兰成和张爱玲文学精神上的继承人,朱天文的作品找到了她赖以立足的现实之场,读其小说《小毕的故事》,《童年往事》,里面有一种深切的,对于身边的日常人事的关注,那种温柔细腻的贴近,态度上真的要"低到尘埃中去"。
我更爱读她的散文作品,觉得她对于日常及情感生活那种趣味性的呈现,是世界级的水平,文字的质地流丽而温暖,像说话开玩笑那样一路写下来,有时真把人感动得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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