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大学老师

时间:2023-05-01 06:39:49 资料 我要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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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个大学老师

我是个大学老师,心里憋屈,可是,我拿我的烦恼向谁去说呢?

我是个大学老师

走不出去的象牙塔

——我的黄金旅游

范成亮

记得有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一个孤苦伶仃的老头,由于天生胆小,不善与人交流,日子过得冷冷清清。时间一长,他心里面的苦恼越积越多,心情也一天比一天沉重。幸好,他有一个“驴友”,那是一头母驴,和他相依为命。这头驴很能干,能帮他做很多事情:耕地,驮粮,拉车??最重要的是,当这个老头遇到烦心事、闹心事的时候,他会一股脑儿拿出来讲给这头驴听。我不知道他的驴是不是真听得懂他说的话,但至少有一点是肯定的:他找到了倾诉的地,心里定会舒坦些。

我也遇到了烦心的事,可是,和那老头一样,我也不善与人交流,感到心里憋得慌。更要命的是,我没有驴友,我该拿我的烦恼向谁去说呢?

我出生在农村,兄弟姊妹七人中排行最末。不知是否与生活条件有关,我天生体弱多病,形同枯槁,工作后更是患上了强直性脊柱炎。既然身体不好,在一些靠肌肉说话的地方,自然就得时时小心,处处在意,免得招来不是,自讨苦吃。结婚九年,育有一子,随后分居,孩子归我(不要瞎猜,当然是由于异地工作之故)。如今小儿已拉扯到八岁,捣蛋调皮,不听管教,也可能是由于这种“半单亲”家庭之故。

还是言归正传吧。

2013国庆节,毕节城区,大街小巷,熙来攘往,车水马龙,一派热闹祥和的景象。好不容易赶上放个长假,我这个老宅男也决定趁此机会,带孩子出一次门。到达老客车站售票处时,购票的队伍已经排了老长,一位工作人员说,另一个窗口也可以排队买票的,于是我们就排了过去。很快就轮到我了,我心里暗想:站这边真明智!

“我去大方,带有一个小孩。”我对那位女售票员说。

“小孩在哪里?”她问。

“在这里。”我指着站在我旁边的孩子说。

“要买半票,上车去补。”她打量了一下孩子,想了想后说道。

于是,那位售票员卖给我一张二十元的全票,叫我上车后再给孩子补张半票。考虑到以前也常在车上补票,我就没说什么,带着孩子进站乘车。就在我们转过身去的瞬间,隐约听到那位售票员说了一句:“这么多孩子!”由于匆忙,也没来得及深究这句话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

果然是国庆节,车站里到处是人,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好不热闹。几个工作人员正在维持秩序,让旅客按照购票先后顺序上车。见这情形,我心里暗想:“这管理还真到位,这样就不会出什么乱子了。”于是便放心地站在边上耐心等待。每当大方车一到站,等待的人群便蜂拥而上,有的忙着往车上爬,有的在焦急地问这问那。我这人有一个坏毛病,凡事总爱持一点怀疑态度,这个毛病有时连我自己也觉得讨厌,因为它时不时会给我带来这样或那样的麻烦。不过我还确实发现了异样的情况,有不少人根本就不按套路出牌,浑水摸鱼提前爬到车上去,而秩序维护者也睁只眼闭只眼,大有“随它出”的架势。

大方车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我们上车了。好不容易才带着孩子挤上车,找到座位定下神来,一眨眼功夫,座位全满了。

驾驶员开始检票,他板着脸,一副尖嘴猴腮的模样。到我这里的时候,我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车票和十元钱。

“这是我的车票,请再补一张儿童票。”

“补儿童票?”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想什么,接着又说:“补不了,车上不卖票。” “怎么补不了呢?是售票处叫我上车来补的。”我觉得非常奇怪。

“我不知道,反正我们车上就是不买票,要坐就去售票处补,不坐就赶紧下车。”他说得斩钉截铁。

见这光景,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自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就是去售票处吗,去就去吧。于是便对他说:“我去售票处补也可以,不过我要把孩子和行李留在车上,我马上就去把票补来。”

“带起走,我们没时间等你!”他很急躁,嗓门也突然拔高了许多。

“我马上就回来,耽搁不了几分钟。”我的声音里明显带有央求的味道。

“不行不行,你要补就必须补到和你手上这张同一车次的票!”大概是看到我的语气软了下来,他竟一下子膨胀起来,十分的蛮横无理。

我顿时傻眼了,大脑里面能搜索到的就只有一个“晕”字。回过神来后,我肚子里的一股怨气也“嗖”的窜了上来:

“我十一点过买的票,现在已经一点过了,你叫我去补同一车次的票,谁办得到?” “办不到就下车!”

“我不下,又不是我不开钱!”

“不下我就拉你滚下去!”

“随你的便!”

听了这话,他仿佛得了圣旨,一下来了劲,张牙舞爪便来抓我。我侧身一躲,他扑了个空,顿时有点恼羞成怒,一记右摆拳随即抡了过来。我防不胜防,正中来拳,砸在太阳穴上。 或许是自己抗打击能力不弱,又或许是那“猴子”功力太差,中招处除了有一点热辣辣的感觉外,啥事也没有。不过我还是终于忍无可忍了,一个饿虎扑食扑将上去,试图封他衣领,四条胳膊顿时缠绕在一起。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我发现之间已经躺倒在了座位上,孩子在脑后哭得哇哇的。但对手此时仍没有暂停“比赛”的意思,非要把我打到座位下,我躺着也仍然中了好几招。

就在我疲于招架之际,“裁判”终于喊停了,就是那几位工作人员,大概是看到戏份不多了,才露了面。他们说车上已经有了一个孩子,叫我先下车来,他们一定安排我坐下一趟车。原来车上确实有一个孩子,而且还买了一张半票。我当时就纳闷了:姑且不论一辆车最多能坐多少个买半票的儿童,单凭售票处卖半票给别的孩子而不卖给我的孩子这一点来看,就是典型的歧视行为。我的孩子当时还不满八岁,不到一米三的身高,难道不符合买半票的条件吗?再者,我的票上显示的车次是53,而那一张是55,应该还在我后面两个车次,他又有什么特权提前乘车?难道他是车站的姑爷舅舅不成?不过我又转念一想:罢了罢了,俗话说得好,虎落平阳受犬欺,何况我压根就不是什么老虎,我连病猫都不如,就更是受人欺负的对象了,又有什么道理可讲?惹不起还躲得起,下一趟就下一趟,反正也隔不了多长时间。就这样一边想着,一边带着孩子像两个蔫茄子似得走下车来。

脚刚沾地,那位喊停的中年男人对一位烫着黄头发,一张大长脸的中年女子说:“小九妹”,你一定负责安排车给他们坐,不然我找你麻烦。”谁知“小九妹”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当着芸芸众生的面,扯着嗓子,指桑骂槐地骂开了:“妈的个×,有钱,有钱自己不去买个车,到车站来坐个××车。妈的个×??(此处省去36字)。见没人搭理,她一边谩骂,一边走到一张临时靠墙摆放的桌子旁坐下来,扭头看着墙壁,似乎在找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找。见此情景,我的心往下一沉,刚下车时燃起的一丝希望火苗“倏”地熄灭了。

果不出我的所料,当下一辆车到来时,“小九妹”仍然坐在原地研究着墙壁,纹丝不动,不但没有起来的意思,甚至连扭头看一眼的想法也没有,而刚才那位信誓旦旦下命令的男人

也不见了踪影。看着那群吵闹着拼命挤上车去的男女老少,我无计可施,只得不停地倒抽凉气。于是,当又一辆车到来的时候,我已决定不能再等,因为我看得出来,自己显然是被忽悠了,指望这等人安排坐车,纯属幻想。与其一直呆呆地晾在那儿,还不如主动出击,兴许还有一条生路。这样想着,我又带着孩子在汹涌的人潮中连滚带爬挤上车去。

驾驶员又开始检票了,这次是一位稍黑略胖中等身材的中年男子。有了前车之鉴,这回我没有表现得那么积极主动了。到我这儿的时候,我拿出票来,考虑到先前的情况,耐着性子把刚才对上一位驾驶员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这位驾驶员的回答竟和其“前任”如出一辙:补不了!一种不祥的预感顿时笼罩着我:我今天究竟怎么了,这样的倒霉?

“是售票处叫我带孩子上车补票的,前一辆车就没让坐,你们车站工作人员叫我坐这辆的。”我用一种近乎哀求的口吻说理和解释,我觉得自己不服点软大概是不行的了。

“是哪个工作人员叫你坐我的车的?”他问,显得咄咄逼人。

我往车外看了看,不见要找的人,只得摇摇头说:“刚才还在,现在又不在了。”

“别人的车不让你坐,我的车为什么让你坐?”他说得那样绝对而森严,字里行间散发着一股阴曹地府的味道。

“照你这么说,我岂不是永远坐不成车了?”我质问他,既愤怒,又绝望。

“管不了管不了,下去快下去!”他毫不理睬,催我下车。

“我不下!买票坐车,为什么下去?”我感到走投无路了,也豁出去了。

当然,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时候豁出去的不止我一个,还有驾驶员。他突然变得更加狂躁,双眼鼓成了乒乓球,张开五爪抓我头发,指甲顺着我的左脸“嗤”的划了下来。我急忙伸手格挡,不料反被他顺势擒住,拽往门边。我本想使一个“千斤坠”,无奈骨瘦如柴,身体根本就不听使唤。眼看就要被拉下车,我急中生智,伸出一脚抵住门框,总算对局势有所缓解。然而好景不长,突然听到传来一句洪亮的喊声:“拉他摔下来!”顿时一呼百应,刹那间两只脚已分别被人捉住,衣服也未能逃脱魔爪。说时迟那时快,我感到自己的身体突然腾空而起,旋即撞向地面!一声惊呼,两次撞击,一阵剧痛,耳朵里充斥着嗡嗡的声响,眼睛里出现了好多星星,全是流星,成千上万颗不停地朝我飞来。

“流星雨,多美啊!”我感觉自己升入了天堂。不过我很快就明白了,自己没上天堂,而是直挺挺仰面朝天躺在冰冷的地上!孩子从车上发出凄厉的喊声;围观的人群围拢来又散开去,默不作声。

一位女士走过来,提醒我别咽口水,嘴里有血。动手者齐刷刷站在前面,呲牙咧嘴,活像几头饿狼。我吸了一口气,吐出一口血痰。

“你们这是在杀人!”我冲着他们喊,“我要报警。”

“报警啊,随你报!”狼人满不在乎。

我双手撑地,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可是浑身就像散了架一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好拨打了报警电话。

“这是一个疯子,神经病!”狼人向围观的人群比划着,嘴里飞溅着唾沫。

我当然清楚自己是不是疯子神经病,但我还是感到心里一惊,不由得担起心来。因为有一段时间电视上、网络上不时流传着一些关于正常人被当成“神经病”遭到抓捕、关押的消息,这样的事情现在是不是也会降临在我头上呢?

还没等我细想,狼人又放出话来:“你躺在那里妨碍我们发车,滚远一点!”

“有没有搞错?是谁让我躺在这里的呢?”我有点怒不可遏。

“走不走?”

“不走!”

“那我们来帮你走。”

话音刚落,几个狼人立即围拢过来,拉的拉手,提的提脚,将我往斜刺里拖出四、五米远,再次摔到地上。

又是一阵钻心的疼,又冷又硬的地面像尖刀一阵阵往肉里扎,口里只有喘气的份,眼睁睁看着驾驶员把车开走。

两位110民警驱车赶到现场,一个瘦长,一个矮胖,一下车便和狼人说了些什么,双方脸上都洋溢着愉快的神情。终于,他们朝我这边走了过来。

“躺在地上干嘛?”他们问我。

“我被人打了。”

“起来跟我们走。”

“去哪里?”我问,觉得有点奇怪。

“去派出所了解情况。”

“我受伤了,起不来。

“你不起来就是不配合我们的工作!”他们说得一本正经。

“随你们怎么说吧,我确实是起不来。”我也说得理直气壮。

“你不配合我们的工作,我们只好走了。”他们一摊手,显得很无奈。

“想走就走,反正腿长在你们的肚子上。”我觉得更无辜,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两位民警处警态度也真是坚决,马上转身起驾返航。当然,上车之前仍不忘驱散旁观的人群,真是两位恪尽职守的好民警!

我躺在冰冷的地上,痛苦和绝望不停地撕咬着我的心,孩子坐在我旁边哭泣,一遍又一遍哀求我从地上起来。我挣扎着脱下外衣,揉成一团垫在酸胀的脖子下面。狼人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嘴里仍然喋喋不休狂吠些什么,用很陶醉的样子欣赏着自己的战利品。一个小姑娘蹲在孩子旁边和他说着话,似乎问了他不少问题。我感觉这一刻的车站突然之间变得安静了许多,安静得让人害怕。我只得再次拨打110,第三次,第四次??手机快没电了,我提醒自己得悠着点。

第二批民警到了,车站里顿时又活跃起来,狼人警告大家各自散去,免得自找麻烦。这两位民警没叫我去派出所,只是蹲在我旁边了解情况,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拨打了急救电话后便开车离去。

没过多久,一辆120救护车呼啸着开到现场,一位五十出头,身材瘦高的男医生过来询问了受伤情况,然后又从救护车上拿来一个颈部支撑护具紧紧地箍住我的脖子,接着招呼众人把我抬上救护车。

生平第一次坐救护车,整个车厢就我一个人躺在里面,舒适又安稳,暂时脱离了尘世的喧嚣与狂暴,一缕安全感和幸福感在心头油然升起。

救护车很快就开到了医院,家属和朋友都已经等在那里。从车上转移到担架上,医生接诊,办理入院手续,拍片??忙得不亦乐乎。

片刚拍完,那位三十岁左右的接诊医生马上大声宣布:颈椎肯定骨折!他显得异常兴奋,兴奋得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而我却感觉突然跌下了无底深渊,彻底崩溃了。

最后我被推进了一间急救大病房,专用床位在靠内临窗的角落里。这是一间嘈杂无比的病房,脚步声,说话声,呻吟声,哭喊声,呼叫铃声,不绝于耳。由于脖子动弹不得,除了站在我床边的人外,我能看到的就只剩下一只只从天花板上倒吊下来的输液瓶子。紧接着,量血压,测心率,抽血,上氧,量体温,输液,又是一阵忙碌。随着亲戚朋友陆续到来,又是一阵暖意融融。

亲戚朋友来了又去,有的去了又来,终于,一家三口已挤在医院病房里度过了四、五十天。医院的治疗几乎千篇一律,输的液,做的护理(除了减掉了一部分外)几乎都没啥变化。唯一变化的就是针孔已从手背悄悄爬上了胳膊肘。原本十分消瘦的手背肿得发亮,时时

隐隐作痛,用药擦,毛巾热敷也无法缓解。而其间最难忍受的还要算吃喝拉撒这类的基本问题。由于脖子被牢牢固定,这些平日里不是问题的问题竟一下子变成了大问题,因为这一切都突然需要在一张床上解决。吃喝还好一点,只需要仰头张嘴细嚼慢咽,正儿八经的饭来张口,只不过是吞得吃力一点罢了。而拉撒则实实在在的成了一个大难题。首先是第一次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隔着层被子做这龌龊事,生怕别人看出了脸上的表情和身下的动静。其次就是伤痛作祟,技术粗糙,往往大费周章,满头大汗还无功而返。简单概括一下这段时间在医院的生活,那就是:单调,煎熬,仿佛与世隔绝了一般。

还是俗话说得好:“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与我在医院的单调得令人沮丧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案情的调查过程却要复杂得多,显得是那样扑朔迷离,似乎大有必要咨询一下大侦探福尔摩斯。而诸如“监控死角”,“伤情鉴定”,“故意与过失”,“调解与起诉”,“立案与不立案”,“公平与偏袒”这类的字眼更是搅得我头昏脑胀,心力交瘁。我无意卷入这样的争论,喋喋不休,就算找不到说话的地,就算没人替我说话,就算无人为此负责。但又感觉自己已深陷泥淖之中,越是挣扎越是往下沉。没钱医治也好,没法工作也好,这一切都让人厌倦,令人窒息,我想逃避,我想放弃,我想逃离苦海,我不知这种煎熬何时才是尽头!

我一无钱,二无权,三无影响力,正宗的“三无产品”,人微言轻的无名之辈,自然无话可说,也说不出话,因为公理和话语权都掌握在别人手中,我又何苦白费口舌,徒增烦恼?我甚至配不上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和阿Q,一个能不知疲倦地每天深情念叨着自己遭了狼的儿子阿毛,一个敢于执迷不悟地追寻自己心中既模糊又清晰的目标。我呢,什么也不是。我只是一条无法破茧的僵蚕,蜷成一团,在滚滚洪流中漂浮旋转,没有方向。狼人、驿站、衙门一直在我周围张着血盆大嘴,一会儿振振有词,一会儿大声咆哮。我无力应对,我噤若寒蝉,我蜷缩在自己亲手编织的破茧里瑟瑟发抖,痴痴地把它当成了心中的象牙之塔,永远无法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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