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陈凯歌电影《赵氏孤儿》对纪君祥原著悲剧意蕴的削减

时间:2021-10-31 09:42:16 资料 我要投稿

论陈凯歌电影《赵氏孤儿》对纪君祥原著悲剧意蕴的削减

摘 要:演对经典名著的改编仿佛已是一种潮流,沸沸扬扬的电视剧版《红楼梦》、《三国》热尚未退去,孤儿故事又再一次成为大热门。陈凯歌电影《赵氏孤儿》在悲剧意义的开掘、悲剧人物的塑造、悲剧内涵的认识上进行着积极的尝试和思考,但对经典的重读与新解一定程度上削减了原著的悲剧意蕴。纪君祥的元杂剧《赵氏孤儿》是一部震撼人心的悲剧。全剧贯穿着强烈的复仇意识、正义与非正义之间的斗争以及“存赵孤”故事的故宋情怀。陈版《赵氏孤儿》在故事情节设置、人物性格塑造等方面淡化了原著浓郁的悲剧意识。

论陈凯歌电影《赵氏孤儿》对纪君祥原著悲剧意蕴的削减

关键词:悲剧意蕴;复仇;正义;故宋

“赵氏孤儿”的故事背景最早载于《春秋》。《左传》、《国语》都有进一步的扩展叙述。其后司马迁从多个侧面进行了论证、梳理与剪裁,后代关于“赵氏孤儿”的故事基本源于《史记 · 赵世家》。元代剧作家纪君祥在对众多史料分析取舍的基础上,创作了五折本元杂剧《赵氏孤儿》,使之成为一部具有浓郁悲剧意蕴的古典著作。

元杂剧《赵氏孤儿》贯穿着强烈的复仇意识。赵氏孤儿的悲剧是命运悲剧,因为他一出生就背负了家族三百余口亲人以及公孙杵臼、程婴之子、韩厥这些救命恩人的血海深仇。可以说,他的人生使命就是为了复仇。这一点在父债子还、父仇不共戴天的古代社会是毋庸置疑的。因此,在元杂剧中赵氏孤儿一旦听说了自己的身世就会不顾一切地复仇。而现代人站在人性的角度对孤儿复仇的态度进行了许多质疑。在陈凯歌的电影里,赵孤对真相将信将疑,甚至采取漠然的态度,仿佛谈论的不是自己的身世,仿佛一切都和自己没有太多关系。屠岸贾受伤后,他还以死相逼向程婴求药救治。同样,在2003年北京人艺林兆华导演的话剧版《赵氏孤儿》里也颠覆了这种复仇意识,赵孤认为程婴没有权利决定自己孩子的生死,而自己是个生命个体,有权利决定自己的生活,而不必背上上一辈的血海深仇。现代人对人性的思索与探讨融入了戏剧之中,由此可以看出不同的时代精神对戏剧创作的影响。但解构了复仇意识便削减了《赵氏孤儿》的悲剧意蕴,满门灭族的血腥与惨痛、丧妻丧子的忍辱负重、为忠为义的牺牲与壮烈都在瞬间消失殆尽,一切都变得淡漠与冷静,只留下哲理式的沉思:“一切都为了什么?这就是我们牺牲的价值所在吗?”笔者认为,现代人在对名著改编时融入自己对人性的思索是无可厚非的,但不能将整个剧情和人物割裂开来。如《赵氏孤儿》,如果说赵孤不认为复仇是自己的责任,或者说他有现代人的个体意识,那么与之对应的程婴、韩厥、公孙杵臼为什么就没有现代意识呢?他们凭什么会为了一个没有血亲的孤儿奉献与牺牲呢?

元杂剧《赵氏孤儿》将这场搜孤救孤的行动演绎为正义与非正义的斗争。剧中赵氏是为君为民的忠臣,而屠岸贾是奸邪的小人。因此,公孙杵臼、韩厥等忠义的大臣一直对赵家的遭遇心怀怜悯,而对屠岸贾这类悭吝小人深恶痛绝。尤其当屠岸贾丧心病狂地要杀全城半岁小儿时,程婴的奉献与牺牲就不仅仅是报赵家一家之恩,而是一种大义凛然的正义与奸邪之间的对抗。韩厥是为救孤而死的第一位义士,他看透了“忠正的在市曹中斩首,谗佞的在省府内安身”的黑暗社会的本质,对屠岸贾这个“人间恶煞”深恶痛绝。但在电影版《赵氏孤儿》里,韩厥不是自杀,而是被屠岸贾刺伤。这一改编立即消解了韩厥这个人物的悲壮韵味,崇高的、壮烈的正义之举被同情与怜悯取代。其实,这种改编也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现代人的价值取向,符合现代人的人性观念。当今时代是一个缺乏崇高信仰和正义追求的时代,但对正义的追求却是古代忠义之士的信仰,这种信仰不仅仅体现在元杂剧中,明清传奇《鸣凤记》和《清忠谱》中也得到了很好的体现。《鸣凤记》中为了扳倒严嵩,以杨继盛为首的八谏臣前仆后继,所谓“前后同心八谏臣,朝阳丹凤一齐鸣!”《清忠谱》中为了反对魏忠贤,周顺昌、颜佩韦等义士都甘愿忍受残酷的刑罚、付出生命的代价。这种牺牲与奉献精神是建立在对正义的追求基础上,因而显得格外崇高。韩厥在庄姬的哀求下放走了赵孤,但这种善举不是以牺牲自己生命为代价的,因此也就消解了悲壮之感。元杂剧《赵氏孤儿》故事里最闪光的角色应该是程婴。他不仅仅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且背负着卖友求荣的骂名,在仇敌屠岸贾的府上忍辱偷生了十几年,他的牺牲是灵与肉的煎熬。元杂剧中,程婴的形象是立体的、饱满的、悲壮的且又让人信服的。作为赵府门客为报赵家之恩,他义无反顾地带走赵孤,此时他并不曾想会以自己的孩子为代价来保全赵孤。只有当屠岸贾丧心病狂地要以全城小儿之命搜取赵孤时,程婴才真正开始了复杂的心理斗争,同时也揭开了全剧光辉、悲壮的一页。剧中赵孤是忠义之臣的最后一点血脉,在重视宗族血统的古代社会,赵孤的价值已不仅仅是赵府的血脉,而是忠义的象征、正义的象征。因此,搜孤救孤的行动就不仅仅两个家族之间的仇恨斗争,而是正义与奸邪之间的对抗。因此,公孙杵臼、程婴、韩厥等人才会义无反顾地为保全一个婴儿而付出自己生命的代价。这便是信仰的.力量!因此,赵孤从他一出生就背负着复仇的使命,这种使命是亲人的血海深仇赋予他的,是恩人前仆后继的自我牺牲赋予他的,也是时代的信仰赋予他的。在电影版《赵氏孤儿》中,程婴并不是赵府的门客而只是一个普通的草泽医生,因为机缘巧合他被卷入了这场斗争。剧中赵家也并非忠义的代表,屠岸贾也不是十恶不赦的奸邪之辈,他们之间只有过往的冤仇与现实的利益。赵家的熏天权势甚至威胁到了国君的地位,所以国君才借屠岸贾之手灭赵家满门。这种剧情处理将这场忠奸斗争变成了宫廷权势斗争。从这个立意来说,程婴这个角色的牺牲与奉献就变得非常没有情感依据,这也是电影版《赵氏孤儿》最为人诟病之处。如果程婴对赵家既不存在报恩,亦不存在对忠义之臣血脉的维护,那么程婴为什么要付出如此巨大的牺牲来保全赵孤?难道只是因为机缘巧合吗?此外,程婴作为屠岸贾的医生,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掉屠岸贾,但他却一直没有动手。剧中的解释是程婴想让赵孤复仇,让屠岸贾生不如死。观电影版《赵氏孤儿》之结局,确实让人有种“剪不断,理还乱”之感,不知道剧中人物是以一种怎样的思维模式在思考着复仇这个问题。但可以确定的是,电影削减了元杂剧的悲剧感,崇高与悲壮不复存在,英雄人物的悲壮情怀也被解构得支离破碎。   元杂剧《赵氏孤儿》中蕴含着浓郁的故宋情怀。在元蒙统治下,纪君祥选“赵氏孤儿”这个题材来写民族矛盾、怀念“赵宋”,并且表达了一定的反元复宋的思想倾向。首先,宋代统治者以“赵孤”自比,为此,曾大力褒扬程婴、公孙杵臼、韩厥三人。自赵宋政权建立后,与辽、金、元不断进行战争,在危急时刻, 宋代皇帝曾给程婴、公孙杵臼等人追封尊号,建庙祭祀。北宋王朝为褒奖忠义,于绛州太县赵村建祀修墓,祭祀三位先祖功臣。神宗熙宁年间,在京师建祚德庙, 改由皇帝亲自祭祀。南宋时,因北方“庙庭存废不可知”高宗命于临安始祭程婴、 公孙杵臼,并于临安复立祚德庙。赵宋王朝对三位先祖功臣屡屡加封。晋封程婴为忠节成信侯,公孙杵臼为通勇忠智侯,韩厥为忠定义成侯。后又改封“婴为疆济公,为英略公,厥启侑公”。(见于《宋史》《高宗七》及《礼志八》)南宋末叶, 更由皇帝降旨在杭州重修“祚德庙”,又“赐额加美号,升三侯为王爵,以表忠节。程婴封忠济王,杵臼封忠祐王,韩厥封忠利王。” (见于南宋吴自牧 《梦粱录·忠节祠》) 无论是封侯还是封王,始终是围绕一个“忠”字来做文章。那么韩厥、程婴、公孙杵臼的“忠”就具备了两层含义。一层含义是忠于忠臣,即剧中的赵氏家族。二层含义则是忠于赵宋。因为无论是出于朝代兴替还是民族情结,纪君祥作为汉族文人对元蒙的入侵与统治始终带有抵制情绪,但在高压政策下敢怒而不敢言,只能寄予于杂剧中抒发自己的情感。联系到作者的创作背景,读者更能感受到一种时代的悲剧意蕴。而这种悲剧韵味和情怀是时过境迁的现代电影所无法体现的。

综上所述,电影《赵氏孤儿》对剧情、人物形象以及人性都进行了大胆地挖掘和改编,融入了主创者对人生的哲理性的思索。但也很大程度上削减了元杂剧《赵氏孤儿》中的悲剧意蕴。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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