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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义论语解读——微子篇第十八本篇谈归隐
【题解】
本篇取“微子去之”句“微子”两字为篇名。
本篇谈归隐。按孔子的分类,“贤者辟世,其次辟地,其次辟色,其次辟言。”孔子又说:“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隐。”“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卷而怀之。”“邦无道则隐”属“辟世”,“卷而怀之”属“辟地”。本篇所谈归隐分两类,一是辟世,二是辟地。微子去殷,孔子去齐,去鲁,柳下惠三黜。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等八人,逸民七人,事迹多有不可考,或辟世,辟地。辟世之隐有楚狂接舆,隐于闹市。长沮、桀溺、荷蓧丈人隐于田野。孔子的辟地,与隐士辟世,有形式上相近之处,但本质相去甚远。隐士之隐,隐心隐身,孔子之辟,仅仅是全身而退,另就他途,执着于仁道的推行,“知其不可而为之。”避身而不隐心。隐士历朝历代不乏其人,蔚然大观,构成中国文化史上特有的奇观。如何挽留隐世之贤才,即如周有八士一般,让他们尽忠于国家。周公说:“君子不施其亲,不使大臣怨乎不以,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无求备于一人。”
【原文】
18.1微子去之①,箕子为之奴②,比干谏而死③。孔子曰:“殷有三仁焉。”
【注释】
① 微子:名启。纣王的同母哥哥。纣出生时,他们的母亲才被立为帝后,故纣得以继王位,纣王暴虐无道,不听微子规劝,为了保住宗庙祭祀,微子离开了纣王。去:离开。 ② 箕子:名胥馀。纣王的叔父。纣王不听规劝,箕子披发装疯,被纣王降为奴隶。为之奴:给纣王做奴隶。③ 比干:纣王的叔父,纣王不听比干规劝,还说,听说圣人的心有七窍,我要看看,便剖开了比干的心。
【语译】
(殷纣王不听规劝,)微子离他隐去,箕子被降为奴隶,比干力谏而被杀害。孔子说:“殷朝有三位仁人呀。”
【解读】
本章记殷之“三仁”。
邦有道,人才聚之;邦无道,人才散之。或去或狂或死,国运兴衰盛亡,关乎人才。清?李孚《四书反身录》:
箕子囚奴,比干剖心,忠节凛然,天地为昭。微子之去,迹同后世全身远祸者所为,而夫子并许其仁者,原其心也。以其心乎国,非私乎身,宗祀为重,迹为轻也。
梁?皇侃《论语义疏》说:
微子者名启,是殷王帝乙之元子,纣之庶兄也。殷纣暴虐,残酷百姓,日月滋甚,不从谏争。微子观国必亡,社稷颠殒,己身是元长,宜存系嗣,故先去殷投周,早为宗庙之计,故云去之。箕子者,纣之诸父也,时为父师,是三公之职,屡谏不从,知国必殒,己身非长,不能辄去,职任寄重,又不可死,故佯狂而受囚为奴,故云为之奴也。比干亦纣之诸父也,时为少师,少师是三孤之职也,进非长嫡,无存宗之去;退非台辅,不俟佯狂改变环境。改变自己,即随波逐流,同流合污。“枉道以事人。”近朱则变赤,近墨则变黑。涅而便缁,磨而便磷。改变环境,也有两种方式,一是主动改变,一是被动改变。主动改变,改造社会,身体力行,率先垂范,感化他人,引导世俗,使君侯改变,使同僚改变,这种方式颇有难度,非圣人难能为。被动改变,“去父母之邦。”“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选择环境好,便于自己施展才能的外部环境。孔子说:“滔滔者,天下皆是也。”环境都是如此又当如何呢?若既不愿改变自己,也不愿或不能改变环境,则悄然隐退,独善其身。 “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 荣辱升迁,置之度外。
柳下惠耿介忠直,宁黜官而不改变其气节,事实上柳下惠能在既不改变自己,也不改变环境的情况下,虚与委蛇,巧以周旋,和而不流,流而不污,中立而不倚,这是他最大的本事。孟子将他与伯夷、伊尹相提并论,称之为“圣之和者也”,并在《万章篇下》中赞扬他说:
柳下惠不羞污君,不辞小官。进不隐贤,必以其道。遗佚而不怨,厄穷而不悯。与乡人处,由由然不忍去也。“尔为尔,我为我,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故闻柳下惠之风者,鄙夫宽,薄夫敦。
与“污君”相处,不以为羞,封任“小官”亦不推辞。当官不隐藏自己的才能,办事按规则,直道事人。被贬官罢黜也不怨恨,豁然开朗,遭受穷困也不忧愁。与平民百姓相处,兴高采烈,“由由然不忍离去。”他的理论是“你是你,我是我,即便是赤身裸体的躺在我身边,也不能玷污我”。这就是柳下惠,耿介君子,和而不流,内方外圆,出污泥而守其白的“和圣”。
【原文】
18.3齐景公待孔子曰①:“若季氏,则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②。”曰:“吾老矣,不能用也。”孔子行。
【注释】
① 齐景公:名杵(chǔ)臼,齐国国君。 ② 以:用,介词。季孟之间:指介于季氏和孟氏之间的礼遇。
【语译】
齐景公讲到对待孔子的礼貌时说:“要像(鲁君对待)季氏那样(对待他)那我做不到;我将用比季氏低一些,而又比孟氏高一些的礼遇对待他。”(不久,又)说:“我老了,不能用他了。”孔子便离开了齐国。
【解读】
本章记载孔子在齐国不被任用的行事。
齐景公对待孔子,呈狐疑之状。景公有察人之术,无用人之能,知道孔子有定国之才,因大臣晏婴反对,欲用又不敢用,故进退逡巡。在待遇上,以鲁国上卿季氏和下卿孟孙氏之间的礼节对待孔子。齐景公此时约在60岁左右,孔子三十七岁。齐景公能以如此大礼对待孔子,礼数不能算不厚。孔子仁以为己任,以求用于天下为目的,不以个人居处舒适安乐为目的。孔子观其终不能用,于是离齐而又返鲁。此事《史记?孔子世家》记载较详,录以备参考。
景公问政孔子,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景公曰:“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吾岂得而食诸!”他日又复问政于孔子,孔子曰:“政在节财。”景公说,将欲以尼谿田封孔子。晏婴进曰:“夫儒者滑稽而不可轨法;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游说乞贷,不可以为国。自大贤之息,周室既衰,礼乐缺有间。今孔子盛容饰,繁登降之礼,趋详之节,累世不能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君欲用之以移齐俗,非所以先细民也。”后,景公敬见孔子,不问其礼。异日,景公止孔子曰:“奉子以季氏,吾不能。”以季孟之间待之。齐大夫欲害孔子,孔子闻之。景公曰:“吾老矣,弗能用也。”孔子遂行,反乎鲁。
【原文】
18.4齐人归女乐①,季桓子受之②,三日不朝③,孔子行。
【注释】
① 归:通“馈”,赠送。女乐:女子歌舞队。 ② 季桓子:即季孙斯,鲁国的上卿。是季孙肥(即季康子,谥号“康”)的父亲。 ③ 三日:多日。
【语译】
齐国送来了许多歌伎舞女,季桓子接受了,好多天都不上朝,孔子见此情形便离开了鲁国。
【解读】
本章记载齐对鲁的离间计。
美人计,美女外交,美女经济。成就一个人,可以用美女,毁败一个人,可以用美女。成就一个国家可以用美女,毁败一个国家,挑拔君臣关系,离间辅弼良臣亦可以用美女。齐国这一次又巧妙地运用了一次美人计。鲁国任用孔子,“行摄相事”,表现了卓越的政治才能,鲁国大治。齐国担心鲁国在孔子的辅佐下称霸中原,若称霸中原,误以为鲁国首先要兼并的就是齐国,于是齐国采用了人类惯用的美人计,该计策屡用不爽,百发百中。
《史记?孔子世家》记载:孔子在无可奈何的心境下离开父母之邦,临走之时,以凄婉悲凉的语调吟唱:“彼妇之口,可以出走,彼妇之渴,可以死败,盖优哉悠哉,维以卒岁。” 【原文】
18.5楚狂接舆歌而过孔子曰①:“凤兮!凤兮!何德之衰②?往者不可谏③,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④!今之从政者殆而⑤!”孔子下,欲与之言。趋而辟之,不得与之言。
【注释】
①接舆:楚国的一位贤人,为逃避现实而装疯,故说他是狂人。“接舆“并非他的真名。因为他接近孔子的车,因此称他为接舆。 ②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古人称凤是一种灵禽,世道清明才出现。接舆用凤比喻孔子,批评社会如此黑暗,孔子却不去隐居。 ③谏:劝阻。 ④已而:罢了,算了。已,止。而,语气词。 ⑤殆:危险。
【语译】
楚国的狂人接舆唱着歌走过孔子的车旁,他唱道:“凤鸟呀!凤鸟呀!你的命运为什么会这样不济呢?已经过去了的是无法挽回了,未来的事还来得及赶上。隐退吧!隐退吧!现今从政的人很危险啊!”孔子下了车,想和他谈谈。楚狂却赶快避开了,孔子没能和他交谈。
【解读】
本章记载隐士对孔子的劝导。
楚狂接舆驱车出游,放浪形骸,引吭高歌。从其言行举止上看,似是一位狂傲之徒,从他开口讲话来看,实是一位“邦无道则隐”的智者,形狂实不狂。他们之间的相遇是两个世界的相遇,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对话,但两个声音却清晰可辨。
一个声音说:社会已经黑暗,政治已经腐败,何必忙忙碌碌,栖栖遑遑,东奔西走,歇息吧,歇息!如我一样隐居山林,隐居闹市,过着安逸闲适的生活,管它春夏与秋冬,管它寒冬与酷暑。过去的已经过去,“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往者不可谏。”历史不能倒退,抓住未来吧,未来的闲适,未来的恬淡,未来的生活,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回来吧,可敬的凤凰!回来吧,可敬的圣人!
一个声音说:“‘天之生斯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此道觉此民也。’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不与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纳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也。”又说:“博施于民而能济众。”又说:“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我的一生诚如先生所说:忙忙碌碌,栖栖遑遑,东奔西走,毫无结果。但我不能因为没有结果而不努力,我注重努力的过程,却无暇顾及它的结果。“知其不可而为之。”这是上天赋予我的使命,我必须唤醒困厄沉睡之人,唤醒人们的道德良知;他们生为人类,却不能享受尧舜的恩泽,这是我的过错,我的责任。
一个是真隐士,一个是真出世,出世者欲与之言,隐士者趋而避之,出世者不得与之言,隐居者不屑与之言,出有出者之苦衷,避有避者之真趣,两者相遇却不能相合,天命使其然也。
【原文】
18.6长沮、桀溺耦而耕①,孔子过之,使子路问津焉②。长沮曰:“夫执舆者为谁③?”子路曰:“为孔丘。”曰:“是鲁孔丘与④?”曰:“是也。”曰:“是知津矣。”问于桀溺。桀溺曰:“子为谁?”曰:“为仲由。”曰:“是鲁孔丘之徒与?”对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谁以易之⑤?且而与其从辟人之士也⑥,岂若从辟世之士哉⑦?”耰而不辍⑧。子路行以告⑨。夫子怃然曰⑩:“鸟兽不可与同群⑾,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⑿?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⒀。”
【注释】
①长沮、桀溺:两位隐者。真姓名不详。长沮,站在地上的高个子。沮,腐烂植物堆集形成的泥沼。桀溺,浸在水中的大个子。桀,同“杰”。魁梧。耦(ǒu)而耕:用耦耕的方法来耕地。这是古代的一种耕作方法,即两人各执一耜(读sǐ,犁),同耕一尺宽之地(两耜合耕,耕出之地的宽度恰为一尺)。耦,两人并肩耕作叫“耦”。 ②津:渡口。 ③舆者:执辔(读pèi,缰绳)于车的人,即拿着缰绳坐在车上的人。④是:这个人。近指代词,作主语。“是知津矣”中的“是”同此。“是也”当“(是)这个人”讲,“是”也是代词,作谓语,主语省略。 ⑤谁以易之:你们和谁来改变它呢。以,用法同“与”。谁,疑问代词,作介词“以”的宾语,前置。易,改变。 ⑥且:况且。连词,表示递进关系。也可译为“再说”。而:连词,表顺承关系。不译。辟人之士:躲避坏人的人。指孔丘。辟,同“避”。 ⑦岂若:哪里比得上。若,如。动词。辟世之士:躲避整个污浊社会的人,即隐士。这里是长沮、桀溺指像他们一样的人。 ⑧耰(yōu):播下种子后,用土覆盖。辍(chuò):停止。 ⑨以告:“以之告”的省略。以,介词,译为“把”。之,代词,指代遇长沮、桀溺之事。 ⑩怃(wǔ)然:怅然失意的样子。 ⑾鸟兽不可与同群:孔子不愿隐居山林,因此说不与鸟兽同群。与,介词,它的宾语省略。 ⑿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我不跟天下的人在一起,又跟谁在一起呢。斯,这些。徒,徒众,人群。两个“与”都当“跟……在一起”讲,动词。“与”的宾语“斯人之徒”和“谁”前置。 ⒀与:参与,参加。动词。
【语译】
长沮、桀溺两人相耦(对)而耕,孔子经过那里,叫子路去向他们打听渡口。长沮说:“那个驾车的人是谁?”子路说:“是孔丘。”长沮又问道:“是鲁国的孔丘吗?”子路说:“是的。”长沮说:“这个人应该知道渡口在哪里。”子路又问桀溺。桀溺说:“你是谁?”子路说:“我是仲由。”桀溺说:“鲁国孔丘的门徒吗?”子路回答说:“是的。”桀溺说:“(礼崩乐坏之势,)就像滔滔的洪水泛滥一样,天下皆然,你们谁能够改易过来呢?而且,你与其跟从(孔丘那样的)逃避坏人的人,倒不如跟(我们这些)逃避整个污浊社会的人哩?”一边说一边不停地耙土。子路回来告诉了孔子。孔子怅然若失地说道:“鸟兽,是不能与它们合群的,我不跟天下的人在一起,又跟谁在一起呢?如果天下政治清明,我孔丘是不会参与改易现实的活动的。”
【解读】
本章记载了孔子与隐士的矛盾和冲突。
中国隐士是一种比较复杂的文化现象。从地点角度来看,有的隐居山林,有的隐居市井,更有甚者,隐于朝廷。从隐居方式看,“贤者避世,其次避地,其次避色,其次避言”。“避地”、“避色”、“避言”,概而言之,可称为避人。避世是一类,避人又是一类。孔子周游列国,道合则留,不合则去,属避人;长沮、桀溺属于避世。从心与形的关系角度看,分为形隐心不隐,心隐形不隐,心隐形也隐。陶渊明的“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或“大隐隐于朝”即属隐形不隐心。本章隐士长沮、桀溺属于隐居山林,心形俱隐之人。他们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自耕自食的生活方式,恬淡自然,轻松闲适,不问朝政,不问世事。
本章可分三层。第一层,长沮嘲孔丘;第二层,桀溺劝仲由;第三层,孔子论路津。
第一层,长沮嘲笑孔丘。长沮、桀溺知道孔子周游列国,推行仁道,游说诸侯,意欲匡扶天下,然天下究竟已然黑暗,何必栖遑忙碌。长沮故意转换概念,将“津”之实义,予以虚化,转而变为指人生之路津,说孔子“是知津矣”,问津不答津,嘲其知津。
第二层:桀溺劝仲由。仲由追随夫子,游历诸侯,志存天下,然而隐士们认为:“滔滔者天下皆是也。”天下乌鸦一般黑,“而谁以易之?”谁能改变呢?桀溺劝仲由弃孔丘避人之行,就我等避世之举。“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卷而怀之。”表面上看,二位隐士没有回答“子路问津”之事,实际上他们已对子路作了详尽解说,劝其归隐,指了一条大隐之路。道不同,不相为谋,桀溺所说所做与仲由所做所想不同,故不相谋。
第三层:孔子论路津。隐居山林,当与鸟兽同群,我孔丘不能隐居山林做避世之人。故“鸟兽不可与同群”,我既不能与鸟兽同群而隐居,必当与时俯仰,与世结合。与世结合相谐,若世道安泰清平,我亦不参与变易改革之路。“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反之,天下无道,我当挺身而出。我们暂引程树德先生《论语集释》沈居士云:
世乱,贤者宜隐而全身,圣人宜出以宏物,故自明我道以救大伦。彼之绝迹隐世,实由世乱;我之蒙尘栖遑,亦以道丧,此即彼与我同患世也。彼实中贤,无道宜隐,不达教者也。我则至德,宜理大伦,不得已者也。自我道不可复与鸟兽同群,宜与人徒,本非言彼也。彼居林野,居然不得不群鸟兽,群鸟兽,避世外,以为高行,初不为鄙也。但我自得耳,以体大居正,宜宏世也。下云“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言天下人自各有道,我不以我道易彼,亦不使彼道易我,自各处其宜也。
【原文】
18.7子路从而后,遇丈人①,以杖荷蓧②。子路问曰:“子见夫子乎?”丈人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③。孰为夫子?”植其杖而芸④。子路拱而立⑤。止子路宿,杀鸡为黍而食之⑥,见其二子焉⑦。明日,子路行以告。子曰:“隐者也。”使子路反见之⑧。至,则行矣⑨。子路曰:“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君子之仕也,行其义也。道之不行,已知之矣。”
【注释】
①丈人:老者。 ②荷:肩负,挑。蓧(diào):田里除草用的一种竹制的工具。 ③五谷:古代五种主要粮食作物。说法不一。一说指稻、菽(shū,豆子)、麦、黍(黄米)、稷(与黍相似,不粘,即糜子。又说“稷”为高梁)。另一说有麻无稻。 ④植:插。芸:通“耘”。除草。 ⑤拱:拱手。古人的一种礼节,表示敬意。 ⑥为黍:做黄米饭。黍,粘小米,产量低,故视为珍品。食之:给他吃,招待他。使动用法。 ⑦见:使见。使动用法。 ⑧反:同“返”。 ⑨则:连词。表示事物出现在先,发现在后。可译为“原来已经”
【语译】
子路跟随着孔子(周游列国时,有一次)落在了后边,遇见一位老人,用木杖挑着锄草工具。子路问道:“您看见了我的老师吗?”老人说:“四肢不劳动,五谷分不清,知道谁是你的老师呢?”说着便把木杖插在田边去锄草了。子路拱着手恭恭敬敬地站在一旁。老人留子路到他家中过夜,杀了鸡,做了黍米饭给他吃。并且让两个儿子出来相见。第二天,子路赶上了孔子,把这事告诉了他。孔子说:“这是位隐士哩。”叫子路返回去再见见他。子路到了老人家,老人已经走开了。子路自言自语地说:“这人既不做官又不讲道义啊。长幼之间的礼节是不能废弃的,君臣之间的名分又怎么能弃之不顾呢?他只想使自身清白,却破坏了君臣之间根本的伦常关系。君子所以要出仕,正是为了尽君臣间之义呀。我们奉行之道之所以行不通,通过隐者的言行就可以知道了。”
【解读】
这一章仍然记载的是孔子及弟子与隐士之间的矛盾冲突。即积极入世与消极避世之间的矛盾冲突,尤其是荷蓧老者对子路说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孰为夫子?”一句,因主语省略,构成歧义,根据语言环境,历代解说有三种:
A、丈人说。意即荷蓧者说自己四体来不及勤劳,五谷来不及分辨,谁能知道你的夫子。
B、子路说。意即子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知道你的夫子。
C、孔子说。意即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谁说他是夫子。
关于A、B两说,杨伯峻《论语译注》说:
这二句,宋吕本中《紫微杂说》以至清朱彬《经传考证》,宋翔凤《论语发微》都说是丈人说自己。其余更多人主张说是丈人责子路。译文从后说。
A、B两注,笔者以为不妥,尤其是俞樾《群经平议》,更是迂徐曲折,他认为“分当读为粪”,不勤,即为“勤”,“不分”即为分,意即四体勤劳,五谷粪种。
注圣贤经书,应还其本来面目,是则是,非则非,不必曲为之讳。
首先,我们从避世和出世的思想观角度看,纵览《论语》全书,隐士与孔子及孔门弟子没有一次是融洽相处。不论是晨门者,荷蒉者,耦耕者,抑或是荷蓧者,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天下乌鸦一般黑”,“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无道则隐”。他们走的都是一条避隐之路,而且他们都知道孔子推行仁道于天下,是徒劳而无功,是“知其不可而为之”。于是,有的是直言相劝,“深则揭,浅则厉”。有的是婉转讽喻,劝其回头,“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有的干脆劝其归隐山林。更有甚者,则是直接辱骂孔子“鄙哉”,亦有骂其“遑遑如丧家之犬”。本章则也应是直斥孔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孔子的呵斥和指责,并不能影响孔子的形象,如子贡所说:“仲尼不可毁也!他人之贤者,丘陵也,犹可逾也;仲尼,日月也,无得而逾焉。人虽欲自绝,其何伤于日月乎?多见其不知量也。”对孔子的毁谤和指责,是他们自绝于日月,对日月有什么伤害呢?所以我们在注经时,也不必为尊者讳,为圣者讳。真实的注释,对孔子并没有什么伤害。相反,更突出了孔子“仁以为己任”“知其不可而为之”的伟大精神。
其二,从社会分工角度讲,孔子从事的是教育工作。他不是老农,不是老圃。本章四体不勤,与樊迟问稼,意脉相承。樊迟问稼,问圃,孔子答以我不如老农,我不如老圃。并且转身骂樊迟“小人哉!”孔子此处的小人,不是品德低下之意,而是细民,百姓之意,从事稼啬耕种职业的人。社会分工不同,“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何罪之有,不必曲为之讳。
其三,从前后文字看,开头问“子见夫子乎?”文中骂其夫子“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文末反问,“孰为夫子?”文意十分连贯畅达。丈人说,则是问张三答李四,牛头不对马嘴。子路说则是问先生骂学生,令人莫名其妙。孔子说则是问夫子骂夫子,反问以答夫子,文从字顺,不假繁辞。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既然是指斥孔子,疑点有二:
疑点一,为什么荷蓧丈人既骂先生又留子路住宿,并杀鸡煮饭给子路吃,又向子路引见他的两个儿子,前倨后恭。前后是否矛盾。其实并不矛盾,一是荷蓧老者骂的是孔子,并未骂子路;二是老者骂后,子路仍然表现出恭敬谦礼之态,“拱而立”,则十分传神地写出了经过修炼后的子路的谦恭有礼的风貌,也表现出老者的恻隐之心。前后态度转换情势十分自然,不存在前后矛盾。
疑点二,子路第二天赶上孔子,将昨天的情形报告给孔子,孔子告诉他,说荷蓧者是隐士,并派他回去重新拜访,“使子路反见之,至,则行矣。”有人问,隐士为什么跑了,不见他。隐士或许真的是有意回避,如楚狂接舆,不与之言,或许又去田间耕稼播种,劳作去了,不必深究,究之也无益。
【解读】
本章记载周公对亲族、大臣、故旧的宽恕之德。
“不施其亲。”不怠慢双亲,对父母讲“孝。”“不使大臣怨乎不以。”使大臣不怨,对臣下讲“慈”。“故旧无大故则不弃也。”老朋友没有特别的过错就不要放弃,对朋友讲“悌”。“无求备于一人”,人无完人,金无足赤,不论是至亲还是大臣,假如没有大错误,“无故”,均不能求全责备,讲求一个“容”字,“有容乃大”。老子说:“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道,道乃久。”容,即包容万物,能包容万物才能处事公正,秉公立事才能王天下,王者才能持久,久乃称之为“道”。“孝”“悌”“慈”“容”四大美德集于一身,方能齐家,治国,平天下。
另外,“无求备于一人”和“君子不器”表面上似乎有一些矛盾,其实这是一个事情的两个方面,“无求备于一人”是君子对他人的要求。对他人要求,不要追求完备完美,多才多艺,也就是说不要求全责备。“君子不器”,是君子对自己的要求,对自己要求则应是多才多艺,尽善尽美,“君子求诸己,小人求诸人”,求诸己要严,求诸人要宽。
【原文】
18.11周有八士①: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
【注释】
① 八士:下面提出的伯达等八人。此八人已不可考。旧说以为,周初有一妇人,连生四胎,每胎双生,故以伯适(kuà,括)、仲、叔、季騧(guā,瓜)排列,俊杰八人,谓其时人才之盛。按郑玄以为在成王时,刘向、马融以为在宣王时,清儒则以为在文、武时。推论而已。
【语译】
周朝出了八位俊杰:伯达、伯适、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随、季騧 。
【解读】
八士,八位有教养的贤达,其事迹难以考证,《论语》记于此章,意在说明人才重要。周朝之所以兴盛,在于统治者善于用人,人才济济,同心协力,开八百年之基业。孔子是十分重视人才的,鲁国衰微,人才四散,他深为感慨。言周初人才之盛目的是警戒鲁哀公,希望他礼贤下士,爱惜人才,振兴鲁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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